宁星晚额头抵在他的肩窝,滚烫的热泪一串串的沁到他的卫衣里,整个人哭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有独特的清冽味道,像是橘子汽水。
宁星晚攥着他的衣摆,轻颤的身体终于在他的怀抱中慢慢镇定下来,鼻息间熟悉的清冽气息也让缺氧的大脑开始一点点清醒。
严烈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握着她的肩头将人扶正,低头去看她哭肿了的眼睛,然后捧着她的脸用微粝的指腹一点点拭去满脸的泪。
宁星晚捉住他的手掌攥在掌心,白皙的手背泛起淡淡的青筋。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仰着脑袋满眼是泪的冲他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严烈宁愿她不要笑。
那笑看起来,太让人心碎了。
“晚晚,”前座的宁如歌出声,声音轻柔,带点不着痕迹的试探,“今晚先去我那吧?我让佣人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还有……”
“姐姐。”宁星晚突然出声打断她,声音哑的厉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周婷婷是他亲生女儿的?”
“……”
宁如歌没想到她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顿了片刻,轻叹一声,从后视镜中去看女孩红肿的眼睛:“三年前。”
三年前,周永锋第一次带着那对母女出现在宁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的姐姐就已经看出了端倪,然后让人去做了dna鉴定。
可是没有告诉她,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做着自己的白日梦,活在自我催眠的幻境里,还要叫那对母女“阿姨”和“妹妹”……
“我想下车。”宁星晚头垂着,盯着自己的鞋面,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晚晚……”宁如歌在座位上转过身,“现在这么晚了,你能去哪儿?听话,先跟姐姐回家,有什么话回家了我们再慢慢说。”
“姐姐。”宁星晚抬起头,眼眶又红了,“我今天没办法跟你回家,你让我下车先冷静一下。”
“可是……”宁如歌还是不太赞同。
严烈一下下轻柔的用指腹顺着女孩紧绷的手背,眼睛却看向前面的宁如歌,低沉出声:“先停车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
他的眼神平稳,却又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坚定,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宁如歌晃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开口让司机停了车。
看着一前一后下了车,牵着手往路边走的两人,宁如歌趴在车窗上,突然开口:“晚晚——”
他们身后是热闹的街市,暖黄的灯串连成线,有一阵阵陌生的食物气息传来,裹着温柔的晚风窜进鼻子。
宁如歌看着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喉间莫名有些发涩:“姐姐在家等你回来。”
“……”
姐妹间多年的默契让宁星晚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宁如歌的意思。
宁星晚的一只手被包裹在温暖的手掌中,她抬起另一只手挥了挥手,在热闹熙攘的街边,对着车里的人轻声开口:“姐姐再见。”
宁如歌轻笑了一下,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升起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尽头,宁星晚站在原地也没动。
严烈转了个身子,站在她身前,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微弓着身子去看她的眼睛:“想不想去撸串?”
“……啊?”宁星晚脑子跟打了结似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
严烈笑了一下,直起身子,侧脸映着暖黄的街灯,眉眼莫名温柔:“上次不是问喝酒撸串爽不爽吗?今天哥哥带你去试试?”
“……”
宁星晚吸了一下鼻子,半响,在他耐心的等待中慢慢点了点头:“好。”
两人牵着手穿过热闹的街道,路上谁也没说话。
宁星晚突然发现他这个时候提出要去吃什么烧烤还真是挺明智的。
如果他耐着性子哄她,她那点堵在心口的郁结和伤心估计能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肯定越哄越伤心,不哭到天亮都对不起自己这么个“悲惨”的身世。
但现在穿梭在人声鼎沸、香气四溢的小吃街上,周围人来人往,平凡普通的烟火气息好像一点点的冲淡了心中的那点伤心。
谁还没点不如意的事情呢?
可人总得继续生活。
宁星晚直到走进一家用塑料棚子搭起的烧烤摊前,都觉得自己快成为个“哲学家”了。
“感觉怎么样?”严烈抽了张纸巾,将她身旁凳子上的油花擦干净,然后问道。
宁星晚看着他擦完,然后坐下,吸了一鼻子陌生又新鲜的孜然味道,声音还带点软软的鼻音:“感觉挺爽的。”
“……”
严烈一顿,差点被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给逗笑。
但小姑娘眼睛还红着,他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轻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严烈招手让阿姨点菜。
宁星晚两只手撑着椅子边缘,乖乖坐着看着他熟练的点菜,等到阿姨拿着单子要走的时候,她才突然出声:“我还想喝酒。”
“……”
两人都朝她看过来。
大概是她长的太乖了,又这么漂亮,阿姨迟疑了一瞬。
就在这个档口,严烈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淡声开口:“再加两瓶啤酒。”八壹中文網
直到阿姨离开了,宁星晚才咕哝出声:“两瓶不够,我还要加酒。”
严烈笑了一声:“对自己酒量这么有自信?”
宁星晚吸了一下鼻子,自我夸奖的话张口就来:“我酒量本来就很好,上次吃火锅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喝了那么多都没醉。”
“……恩,是没醉,只是喝了一瓶就开始装醉。”严烈话里带了几声笑。
“……”想起上次当场被拆穿结果被堵在床上亲的事情,宁星晚耳尖红了几分,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点红晕,“那我是没发挥出实力,这次你看好的!”
“……行。”严烈笑着应了。
等到菜上齐,宁星晚看着说上噌噌冒着热气的食物,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她凑过去深深吸了一鼻子:“好香啊!”
“先尝尝吧,我让阿姨少放了辣椒。”严烈说。
宁星晚已经迫不及待的一手烤串一手啤酒的开干了。
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宁星晚嚼着嘴里的肉,终于心满意足:“严烈,这个羊肉串好好吃!原来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是这种感觉!好啦,以后再也没人能管我了,我想什么就吃什么!”
宁星晚自顾自开心的说着,又抱着酒瓶子喝了一口,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开心。
可是酒瓶子空的时候,小姑娘却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严烈抽出她手中的空酒瓶,连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声音又低又心疼:“这么伤心吗?”
他本来以为帮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小姑娘能开心点的。
看来,还是低估了“爸爸”两个字在她心中的分量。
宁星晚不停的用手背擦着眼泪,结果越擦越多:“没有……我就是、就是心里有点空,又有点堵得慌……明明没人管我了,我可开心了……”
“……”
严烈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捉着女孩揉眼睛的手,用湿纸巾一根根手指的擦干净,然后揉了揉她的头顶:“想听听我家里的事吗?”
“……啊?”宁星晚一泡眼泪还包在眼眶,隔着泪帘回不过神的看他。
严烈笑了一下,开始慢慢说。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吧,我妈就走了。”
“毫无预兆的,谁也没告诉,就这么走了。”
“后来听邻居说,她是跟着一个有钱人走的。”
严烈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往下说。
“我当时太小了,还以为她是跟别人家的大人一样,出去打工了,过年就会回家。”
“可她再也没回来过……也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
宁星晚眼里的泪掉了下来,抓着他的手晃了晃,声音闷闷的:“严烈……你别说了。”
严烈低笑一声,捏着她的手指轻轻捻着,继续说:“然后我爸脾气就很不好,有时候喝醉了还会打人。”
“但我长大之后,他就不敢打了,因为打不过。”严烈一笑。
“但他也不管我了,有时候一天没吃饭也没人知道。”
“后来的你都知道了,他染上了赌博,还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他的声音很淡,寥寥几语,几乎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宁星晚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吸着鼻子,眼睛被泪洗的晶亮:“严烈……你是在安慰我吗?”
严烈转过头去看她,低声一笑:“被你看出来了啊……”
“……”宁星晚却听得只想打人。
看着他笑,就更来气。
还笑!
这是要开比惨大会吗?
为了安慰她,就不怕疼地撕开自己的伤口给人看?别伤心了,看,还有人比你更惨呢……
哪有他这样的啊!
“可是你这样,我更想哭了……”宁星晚瘪着嘴巴,声音软的像是泡过水的海绵。
严烈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她:“这有什么好哭的?”
“就、很可怜啊……”宁星晚看着他说,“小可怜。”
严烈似是被她的话触到了某根神经,捏着她指尖的手指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这有什么的,这世上比我可怜的多了去了,起码我还长这么大了不是。”
宁星晚看着他豁达的表情,红着眼睛赞同的点了点头:“恩,而且还长这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