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似是没想到反转来的这么快,“啊”了一声,半天才回神。
严烈刚想再对两人的胡说八道道个歉,忽然就听到大妈激动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兄妹啊!那太好了,你妹妹多大了?要不介绍我家小子给认识认识吧?小丫头长得太好了,我实在是看着喜欢的紧!”
严烈:“……”
忽然眼前一黑,觉得还不如不拆穿她“娃娃亲”的鬼扯。
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偏偏小丫头还嫌不够乱,“诶”了一声,笑着追问:“那阿姨您儿子长得有我哥帅吗?”
“宁星晚!”严烈只觉得自己现在不仅仅腰疼,气的胃都开始疼起来了,目光落在她身上,低声警告。
“怎么了,哥哥?”宁星晚转过头,无辜的喊了一声哥哥。
喊得他心尖儿一麻。
严烈唇角紧绷,拧眉盯着她。
宁星晚毫不让步的大胆对视,还眨了眨卷翘的睫毛,小狐狸一样。
让你说我们是兄妹!
……
旁边的大妈可没工夫注意到这边的火花四溅,一听有戏,忙滑着手机翻出照片,还不忘摆出了电视台购物频道的推销架势:“我家臭小子啊,虽然没有你哥哥长得帅,但也是白白净净很周正的!你哥哥那样的,一般人也长不成那样是不是?过日子啊,还是得找靠谱的。我儿子名校毕业的,现在在银行上班!工作特别稳定,工资也高,而且还忙,也没时间出去瞎混!还是很不靠谱的,来来来,小姑娘你看看,是不是浓眉大眼很不错?”
大妈喜滋滋的翻着手机上的照片给宁星晚看,偏偏她还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跟大妈聊的火热。
看着那边凑到一起的两颗脑袋,严烈咬着腮帮子,剑眉紧绷,深棕色的瞳仁像被泼了墨,一颗心像在狂风中摇曳,没着没落。
忽然空气中响起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我想上厕所了。”
“……”
宁星晚根本没怎么看照片,只是被他刚刚说的兄妹给气着了,一时间不想搭理他。大妈又热情难挡,只能凑过来应和一下大妈的炫儿时刻。
余光全在他身上,忽然听到他漫不经心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刚刚不是不去吗?”
“我现在想去了行不行?”严烈见她一点没过来的意思,心里的酸涩更甚,一手撑着床边,作势要起身。
“诶——你别乱动啊!”宁星晚急忙跑过去,扶住了他的肩膀,一手撑着他的后背,慢慢将人扶下了床。
见他站直了,这才垫着脚尖去拿挂在床头的吊水,然后一手举高吊水瓶,一手拖着他的手腕,仰头看他:“走吧。”
……
女孩水凌凌的杏眼盛着认真,看的人无端心动。
严烈本来只是想把她叫回来,没想真的让她照顾自己,垂眸低咳了一声,伸手要接过她手中的吊水:“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留在这。”
“不行!你自己怎么方便?腰上有伤,走路都困难,还要自己拿吊水。还是我送你去吧。”宁星晚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不同意。
她只到他的胸口,一手举着吊水的样子看起来特别乖。
严烈心软成一片。
最后一次。
严烈在心底默默说服自己,最后一次,让他再多看她几眼。
依着她,两人慢慢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一顿,转身看向旁边的大妈,声音不咸不淡,“阿姨,我妹妹还小,家里规定的是她三十岁之前不让结婚。”
说完便带着人出了门。
身后的大妈飞速的用大拇指点着四根手指头,大概是在算等到三十她儿子得多大。
最后一拍桌子,斩钉截铁。
房间里想起一句咕哝:“那可不行!”
……
严烈唇角勾起,喉间发出一声低笑。
宁星晚侧脸歪着头从刚刚开始就在打量他的神色,此时看着他嘴边的笑意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突然的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宁星晚心里炸开噼里啪啦的小泡泡,故作镇定的问:“你干嘛骗阿姨?”
严烈见她还好意思问,轻哼一声,语带不善:“我有说错吗?你本来就还小,现在用不着上心这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宁星晚嘟着唇反问。
难道喜欢他也是乱七八糟的吗?
严烈垂眸,视线落在她嘟起的粉唇上,嘴唇动了动,眼神倏然变深:“怎么,难道你还真想嫁给她那个长得不错、工作不错的儿子?”
一股醋味。
还不承认!
宁星晚轻哼一声,偏头看他:“那也比死鸭子嘴硬的胆小鬼要好!”
“你……”见她又这么呛回来,严烈心下一沉。
没再回话,收回视线,看向长长走道的尽头。
楼道的灯光朦胧中拢着层清冷,虚虚晃晃的落在肩头。
宁星晚见他忽然沉默了下来,心下不解,一双杏眼在光下尤其明亮:“你怎么不说话了?”
“要说什么?”
漫不经心的的语气。
没看她。
少年清瘦高大的身影在灯下拉出长长的斜影,他淡色的唇抿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前投出一块小小的阴影,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在灯下透着股清冷。
见他又出现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宁星晚心下来气,刚刚那个满身醋味的人像是她的幻觉一样。
咬着下唇内的小肉,宁星晚眼尾微挑,清甜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楼道——
“就说说我三十岁之前不能结婚的事?你搅了我一桩可能的好姻缘,以后要嫁不出去了,你负责吗?”
严烈:“……”
“你不会嫁不出去。”
半响,严烈低声说道。
只是嫁的那个人,不会是他。
严烈胸膛起伏,艰难的吸了两口空气。
耳边是他微沉的呼吸声,似乎还有咚咚掷地的心跳。
宁星晚心下怔然,攥着吊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怕再说出的话给他太大压力,又让他将自己推的更远,宁星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正好,厕所到了。
见她举着吊水瓶脚步没停,似乎是想跟着一起进去,严烈抬手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拎了回来:“干什么呢?男厕所都敢进。”
“……我送你进去呀,你手上还打着针呢!”一脸理所当然。
完全没觉得进个男厕所有什么别扭的。
她就是这样的,坦然清澈的像是阳光下的湖水。
严烈克制着想摸摸她小脑袋的冲动,低笑一声,接过了吊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里面有挂吊水的地方。就在这等我吧,女孩子进男厕所像什么样子。”
说着,抬脚慢慢往里走。
“可你一只手好脱裤子吗?要不要帮忙?”宁星晚看着他的背影问。
“……”
严烈脚步一顿,差点撞到拐角的墙壁!
背影绷直,声音隐忍,明显听得出来是咬着牙根说的:“不……用!”
宁星晚耸耸肩,“好吧,那你需要帮忙的话喊我啊。”
“……”
那道挺拔的背影没再理她,加快了脚步进了厕所,门关的哐哐响。
宁星晚抿着唇愉快的差点笑出声。
她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掌握了他的两个命门。
哼。
还治不了你了!
手忙脚乱的去完洗手间,直到回到病房,严烈耳后的皮肤还发着烫。
“严烈,你耳朵怎么红了?”宁星晚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他的耳朵,声音婉转如黄鹂。
看着罪魁祸首一脸的无辜,严烈升起床铺,一只脚弓起,随手扯过床边的纸笔垫在大腿上,转动着手腕写写画画,没搭理她。
他有种预感,她就是故意的!
宁星晚见他不理人,嘟了下唇,撑在床边探身过去看他手里的纸:“你又要画画吗?刚刚那张还没画完呢。”
说着,将夹在数学书里的纸抽出来递给他,“先画完这个吧,模特就在眼前,你可以照着画。”
宁星晚端坐在椅子上,捋了捋头发,还笑眼盈盈的问他:“我需要背上书包吗?那样还原度是不是高点?”
“……”
小心思全被她拆穿,严烈刚消下去的耳根又烧了起来,没好气的瞪她,“都说了不是画你。”
看看看,又嘴硬了。
他大概自己都没发觉,一说谎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敛眉,舌尖抵着脸颊,三分野性七分不羁,但偏偏微红的耳根又将主人的心思宣泄的明明白白。
宁星晚控制不住的笑弯了腰。
只觉得可爱。
“你笑什么?”有人恼羞成怒了。
宁星晚收回那张纸,小心翼翼的对折两次,夹进书里,然后拿起笔继续没写完的卷子,耸着肩轻哼:“没笑什么。”
……
女孩的侧脸在灯下明媚又柔和,睫翼轻颤,宛如翩跹的蝶。
唇角好心情的勾起,隐隐的一个小酒窝点缀在脸侧,像是酿了醇香的女儿红,让人想大醉一场。
严烈觉得自己竟真的有了丝丝的醉意。
手下不自觉的转动着笔尖,沙沙的声音响起。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身体里激荡流窜,他想留下这个瞬间。
这个,像是他用尽了一生的好运气偷来的片刻缱绻时光。
时间滴滴答答的往前走,夜色铺天盖地的降下来,一旁已经响起了两道呼噜声,交响乐般,此起彼伏。
落下最后一笔,画上的人终于成型。
女孩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只狐狸耳朵的笔漫不经心的在卷子上演算勾画。
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头,海藻般柔软。侧脸柔美秀丽,微垂的眼睫又长又翘,像是盛着月色。
脸颊微鼓,一边的唇角勾着,眉梢挑起。
俏皮又生动。
像极了她每次有了小主意时的得意。
小狐狸一样。
严烈看着手中的画出了神。
她的眉眼、神色、一举一动,都像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一般。
只要一点春雨阳光,就会如藤蔓般疯长。
可全被他压在了心底,不见天日。
眉梢微动,严烈回过神来,下意识转过头,忽的一怔。
她睡着了。
侧脸枕在手臂上,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的光影,嘴唇微嘟,被压成了鸟喙状。大概是睡的太香了,鼻翼轻轻翕动,嘴唇会无意识的咂摸两下。
严烈盯着她看了两秒,然后一手撑着床沿慢慢坐起。
长腿往床外一跨,扶着椅背站到了她的身侧。手背上的吊水针还在,利落的拔了针孔,按住绷带止住了往外沁血的针口。
门外有不时走动的查房脚步声,屋内月色慢慢顺着窗沿爬进来,夜风轻送,携着恬淡的桂花香,间或一两声虫鸣。
严烈在女孩身侧站了片刻,然后探下身两手握着她莹润小巧的肩头,将酣睡的小人儿慢慢扶起靠在肩侧。接着另一只手从她的腿弯穿过,刚要使力,弯着的腰间一阵剧痛。
几乎听到了伤口的缝线裂开的声音,一根根牵动着神经。
严烈神色不变,稳稳的将女孩抱起。
软软小小的一团靠在他的怀里酣睡,脸颊贴着滚烫怦然的胸口,小猫样的蹭了蹭。
严烈垂眼盯着她恬静酣然的小脸,眉眼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轻轻将人放到床上,手臂还压在她的脑后。严烈保持着附身的动作,一寸一寸的看过她的眉眼,最后视线落在她的粉唇上。
女孩唇线清晰,嘴角微微上翘,中央有一颗很小的唇珠。她无意识的动了动嘴唇,露出一丝小缝,甜蜜柔和的气息拢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严烈撑在她头侧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清晰,背微微拱起,黑色的短袖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背肌。
此刻浑身肌肉紧绷。
脑海里有个摇旗呐喊的小人儿,在振臂高呼“亲上去、亲上去”。
可理智却拉扯着他,不能随意轻薄了她。
鼻尖呼出的气息滚烫,严烈攥紧的话手背青筋贲张,天人交战片刻,最后他撑着身子微微上前,在女孩的发间落下一个克制的吻。
替她脱了鞋子,拉着被单盖住身体,严烈撑着床借力,慢慢站起,又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半响,轻轻拉开椅子坐下。
桌面摊着数学书和试卷,他随手翻了两下。
每道题前都勾着一个字母,字迹娟秀,却又带着点不属于女孩子的随性。
背面的题下简洁的列着公式,一看就是逻辑清晰,言简意赅。
她的英文字母写的很好看,结构细长,笔划流畅。
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严烈靠坐在椅背,敞着腿,垂眼一一看过。
视线不经意落在一旁的草稿纸上,猛的一顿。
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光,像是流星划过。
半响,手指夹着一端,将纸从书本下抽了出来。
上面横七竖八的写满了他的名字……
潦草的、一笔一画的、随性的。
还有一处工工整整的写着他的名字“严烈”,旁边是“宁星晚”。
中间画着一颗心,用箭头穿过。
严烈死死盯着那一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浑身的血液都冒着泡的沸腾起来,最后却只化作了眼底的酸涩,猩红一片。
良久,唇边发出一声低叹,像是情人间的呓语——
“傻子……”
喜欢你。
只是名字和你的挨在一起。
都能让我高兴一整天。
——《小星星的秘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