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深喝光酒,微笑着对神情复杂的陆清说:“最近有些忙,才让柠柠先过来。”
他语气亲昵,转身看洛柠,笑着责备她:“医生不是嘱托你少喝酒?你也太不注意了。”
洛柠不知道自己现在拿的是个什么剧本,配合着笑了笑,坦然自若地站在钟深旁边。
立刻有人去叫来侍应生加座、新的餐具,安甜挽着陆清的胳膊,笑容已经不再发自真心,手里面的酒杯几乎要被她捏碎,保持着仪态走开。
洛柠低声问钟深:“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钟深似笑非笑,“配合你来气死你前未婚夫,给你撑腰,你觉着好不好?”
洛柠很诚实:“确实挺爽的。”
如今钟深与以往身份不同,陆家安家都在努力保持着过往的辉煌,不过有心人一看就知道这两家正在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钟深作为明京新贵,刚刚坐下这一阵,已经有其他桌的客人过来敬酒。
眼看着人过来。
洛柠拉了拉钟深的胳膊,小声提醒:“你不是不能喝酒么?”
重逢这两年,洛柠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酒。
钟深说:“难道要你喝?”
“那你之前说自己不能喝——”
“从上次被你灌醉之后,我就开始戒酒了,”钟深说,“喝酒误事。”
他只平淡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有人笑着走过来,钟深面色自若地同人交谈;洛柠看着他清俊的侧脸,觉着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人用力地揪了起来。
她忍不住捂着胸口。
这是第二次有这种感觉。
洛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想要知道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所有能够令她懊恼的冲动似乎都来源自钟深。
她看着钟深微笑着同人说话,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温和,气质斐然。
渐渐地和以前的那个钟深重叠起来。
以前的钟深在平时仿佛拥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自从洛柠发现自己其实弄错人之后,完全不理会一脸错愕的钟鸣,急吼吼地要去找钟深算账。
作为一名资深颜控,洛柠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也不单单看脸。
同样的桃花眼,长在钟鸣脸上就是谄媚;长在钟深脸上,就透着点惑人的意味。
上次洛柠横行霸道惯了,回去被罚了一半的零花钱;洛父不能动手打孩子,倒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继母请医生给她检查身体之后,不顾洛柠难看的脸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着意提醒她几句。
“别闹的太过分,陆家人不能容忍二手的儿媳妇。”
洛柠那顿饭都没吃下去,冷着脸离开。
无论是继母,还是洛父。
他们从来没把洛柠当成过人。
而是一个乖巧的、温顺的、可以为家庭换取巨大利益的宠物。
洛柠自己在房间里闷了好久,等到开学了,终于被允许走出家门。
她成绩好,聪明,开学第一天就早早下课翘掉晚自习,老师看了她好几眼,也没说什么。
都知道洛柠成绩好,也知道她家庭有后台。
不敢管,也没法管。
洛柠背着书包,气吼吼地过去要找钟深来算账。
她虽然人在家里,但关系网到底还没断。
洛柠其实早就把钟深的个人资料原原本本地弄了出来,在得知他现在还在公司之后,直接无所顾忌地杀了进去。
前台不并认识她,礼貌询问:“你好,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洛柠可怜巴巴地看她:“姐姐,钟深在这里吗?”
没想到这个孩子是来找钟深的。
前台一愣,随机换上礼貌的微笑:“找我们钟经理有什么事吗?”
洛柠手摸着小腹,就差挤出几滴眼泪来了:“我怀了他的孩子呀……已经两个月了,再不做手术就危险了。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总得给我个说法呀。”
前台的手一抖,记录访客的本子上划出了长长一道墨水痕迹。
洛柠现在还穿着一中的校服,扎着马尾辫,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未成年。
而钟深在公司里职位虽然还不高,但因着那张脸没少被人八卦讨论过。
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钟深这么禽兽,竟然还会对着高中生下手……
前台飞快地记录着。
她颤抖着手给钟深打电话:“钟经理你好,这边有一位……嗯,洛柠小姐,想要见您。”
等到钟深下楼来接的时候,洛柠正百无聊赖地站在绿植前认真的研究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扎了个马尾辫,乖巧懂事的模样。
钟深走到她旁边。
余光瞥见一双黑色的皮鞋,洛柠才抬起脸,终于字正腔圆地叫出他本名:“钟深。”
前台立刻用强烈谴责的目光看着钟深。
钟深拿这么个千金大小姐没辙,更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这楼下;耐着性子问:“你做什么?”
洛柠还牢牢记着自己的人设,两步并作一步走到钟深面前,笑:“当然是找你呀。”
“我还有半小时下班。”
“那我就等你啊,”洛柠指指门外,眼睛弯弯,“我看到你们公司楼下有家咖啡呢,我在那里等你。”
钟深没有否认,洛柠欢乐地摆摆手走出去,不忘乖巧地对着前台说声“谢谢姐姐”。
前台看着钟深始终漠然的表情,心里面嘀咕一声。
没想到,钟经理还真的是个渣男啊!
成功诋毁了钟深名声,洛柠乐滋滋地在咖啡厅等到钟深下班。
眼看着男人出来,二话不说,就主动地去抱住他胳膊:“你怎么这么慢呀。”
钟深尝试着把自己胳膊抽出来,失败,拧眉:“洛柠,我记得我们不熟。”
洛柠笑嘻嘻:“现在熟了呀。”
她铁了心的要招惹钟深,拿出十七分的功夫来,晚上缠磨着他一起吃晚饭。
钟深不曾遇见过这样肆无忌惮的小姑娘,更应付不了她,刚想给她家人打电话,洛柠就放下勺子,笑眯眯:“你要是敢打,我就报警说你试图强x我。”
这么无赖的话,她说的坦然且淡定。
钟深目光落在她身上,轻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眼吓得洛柠捂紧胸口,一脚踢到他裤子上:“流氓!”
钟深考虑到小姑娘的名声,也由着她现在耍赖生事;一直到洛柠玩闹够了,才开车送她回家。
只是车子还没停稳,洛柠就勾住他脖子,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一口,笑:“盖章了,以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钟深倒是被她这个亲吻弄的方寸大乱,笑也没了,冷着脸把洛柠赶下车。
洛柠在后面追着要书包,钟深抖着手,从车窗里丢出去。
那时候洛柠还真的没有把钟深当作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来看待。
她起初的想法很单纯啊,既然钟深现在惹得她不自在,那她也得去找钟深的不自在;一报还一报,这样很公平啊。
后来这想法慢慢地就变了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洛柠觉着钟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如果不对他动手动脚好像又点亏啊。
洛柠也想试试拥抱、亲亲,再深一步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恰好洛柠不适应物理老师的讲课方式,成绩大幅度下滑;继母不关注她学习成绩,反正她只要一直保持清白、美美美地做个花瓶就可以了。
洛柠跑去说服了洛父,终于勉强点头答应让她请家教。
洛柠准备以家教的名义,把钟深“骗”了过来。
洛柠一直觉着钟深是她的玩具,是消遣。
她乐此不疲地去天天蹲守钟深下班,蹭着吃晚饭要抱抱要亲亲;有时候钟深有酒局,洛柠跟着父亲一起赴宴,也会悄咪咪地带一小瓶温牛奶,等他出去后堵着他,蹲守送他牛奶……
第三次被送奶之后,钟深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想做什么?”
洛柠骄傲挺起平坦的胸部:“做你女朋友啊。”
钟深捏着那瓶奶,刚想扔掉;洛柠几步跑过去:“别扔呀,奶是无罪的呀。你晚上喝那么多酒,喝点奶能保护胃黏膜呀。”
洛柠说话声音软,不闹腾的时候真是一副娇娇好嗓子。她特意翻开自己包给钟深看:“你看看,我拿了好多呢,你扔一盒我就再给你一盒。”
把包合拢,洛柠垫着脚尖,精准无比地敲了一下他胸膛:“总不能让我当着爸爸的面给你吧。”
钟深看她,笑:“你才多大,就知道当人女朋友了?”
洛柠还十分骄傲:“反正正常女朋友能做的我都能做!”
钟深一笑,在洛柠的注视下,他最终没有丢掉那盒奶,捏在手里。
带到酒局上显然不合适,他拆开吸管,喝光。
洛柠守着他喝完,终于暴露了真实目的:“听说你以前读高中时候物理成绩很好哎,正好我缺个家教,你过来教我一段时间物理呗。”
“没空。”
“不行,你喝了我的奶,就得给我点交代呀,”洛柠不依不饶,耍起了赖,“就教到我高考结束呗……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的呀。”
钟深因为她的前半句不悦,刚想教导这小姑娘说话要懂点分寸;听她说完了,才勉强点头:“行吧。”
钟深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他觉着她这样热热闹闹的,挺有活力。
钟深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吵闹的小家伙了。
刚得到新家教的那阵子,洛柠故意使了好多种方法撩拨他;等他给自己讲题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非要他亲亲才肯认真看书;做题的时候也是,做一道题就得要抱一下,不然不会动笔……
洛柠还不太懂自己为什么对钟深另眼相看,想要亲亲就亲亲,想要抱抱就抱抱;她从来不去思考这种冲动的背后是什么,也不做庸人自扰的事情。
直到全市第二次统考,洛柠的物理成绩突飞猛进;开心之余,洛柠大方地自掏腰包请钟深吃饭,却没想到在店里遇到了和自己一直不对付的郑蝶和安甜。
钟鸣恰好也在。
洛柠起初设想中的修罗场局面并没有出现,这对孪生兄弟不过彼此相望一眼便错开视线。虽然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一个笑容都没有,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洛柠拉着钟深的手往包厢中走,经过时,郑蝶轻哧一声:“洛柠,你的审美还真是很一致呢。”
洛柠没理会她的嘲讽。
钟深捏她的手紧了紧。
洛柠认为这么个小插曲不能影响自己吃饭的心情,仍旧和钟深开开心心地庆祝;谁知道两杯酒下肚,钟深终于开口:“听说等你高考结束,你父亲就打算安排你和陆清订婚。”
洛柠:“嗯。”
这么简短地应了一声,洛柠心里面没当回事。
父亲早就瞄准陆家了,陆清父母那边也考察过了,觉着洛柠还不错;双方长辈已经谈好,哪里还有他们孩子商量的余地?直接定下来。
洛柠对陆清没啥感觉,虽然班里面的女生有不少喜欢陆清的,还会偷偷跑去看他打篮球为他加油鼓气;但在洛柠眼中,陆清的脸太过少年气,和钟深没办法相比。
洛柠心里面没当回事,吃过饭后依旧没心没肺地带着他去逛街;途径一家首饰店,洛柠买了不少手链项链,瞧一对戒指好看,也乐滋滋地让店员拿出来试,主动地套到钟深无名指上,笑了:“还挺配。”
她自己戴上另一只,准备刷卡付钱的时候,钟深却先一步阻止她:“等等。”
他付了钱,一手拎着她的战利品,一手拉着她:“这次我请你。”
洛柠心想,那你可亏了不少哇,单单是一对耳钉,就够刚刚一顿饭钱了。
洛柠最终也没戴那枚戒指,毕竟还是高中生,不可能这么招摇。而钟深却时时刻刻地戴着,有人试探着询问他是否订婚,他只是回报以温和的微笑,再多的话,不肯透露。
两人的第一次发生的十分自然。
假日补课的地点从洛柠家转移到钟深家中,洛柠腻味了亲亲抱抱,坐在他腿上要求法式热吻;吻着吻着,钟深推开她,意思很明确。
他需要冷静。
洛柠不满意了:“继续下去也没事嘛,你怎么这么怂?该不会是不行吧?”
钟深怒极反笑:“你说谁不行?”
对于男人而言,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大忌;偏偏洛柠仍旧不知好歹地叫嚣:“那你这算什么嘛?一到关键时刻就跑?”
“你还要上学。”
“又没关系,”洛柠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张口咬他的耳垂,“我很好奇嘛。”
洛柠不是好奇,她只是不想按照父母的意思,真的去原原本本地“便宜”了陆家的那小子。
既然父母不允许她明面上反抗,那她也得给只知道拿自己女儿当商品的父亲挖个坑。
钟深还想推开她,但洛柠已经缠磨了上去;渐渐的,推开的手变成拥抱,洛柠肩膀上的衬衫被拽下一半,纽扣蹦蹦跳跳跑去一旁。
钟深的眼镜微微歪了,洛柠亲上他的手指,手腕;钟深低头,跪伏在她面前,抚摸着她的发丝。
食髓知味,洛柠捂着肚子难受两天之后,又开始缠磨着钟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两人这种隐秘的关系进行了四年,一直持续到被洛父撞破。
他没说什么威胁的话,更没有拿钟深来做要挟。
是洛柠主动找钟深摊牌,要求结束这段关系。
洛柠约了钟深一道出去玩,她知道梁老先生病危,也知道梁老先生有个神秘的私生子或者私生女;如果梁老先生有适龄的女性后代,他一定会拿婚姻把钟深和梁家彻底地捆绑起来。
目前这种情况来看,两人分开对彼此都好。
洛柠如此冷静地分析着,拿酒灌醉钟深,摘下他的戒指,和自己曾经的那一只一并放在桌子上,顺便留了纸条——
玩腻了,游戏到此结束。
……
现在想想,洛柠发现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真是一个“渣”字能够完全概括。
酒宴快要结束,洛柠拿起手机,刚刚想给安甜发消息,被钟深握住手。
洛柠抖了一下,看他:“做什么?”
“你做什么?”钟深反问她,“说实话,你今天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人多眼杂,洛柠拿着包站起来;钟深已然喝醉,眼睛微眯,眼镜有点斜,没扶正。
还是洛柠给他扶了一把。
钟深半靠着她,微笑着同人告别;洛柠一边扶着这个酒鬼,一边在人群中搜索着安甜的身影。可越是着急,越是看不到,终于,钟深的手盖在她眼睛上:“在找什么?”
安甜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洛柠抿唇:“没什么。”
“这个时候就别再耍小脾气了,”钟深俯身,下巴搁在她头顶,“柠柠,你在找安甜所谓的那些证据?”
洛柠一个激灵,险些把手机掉下去。
“那个女人嘴里没什么好话,”钟深淡淡地说,“钟鸣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人作恶多了,自有天收。安甜手里面捏几段视频就能哄你来,你知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洛柠:“……不就是让我难堪吗?”
走出大厅,远离耳目,钟深的精神顿时好了许多;洛柠后知后觉,原来刚刚这人的醉态全是装出来的。
钟深说:“今天酒桌上,那么多人对你虎视眈眈,你是一点儿也没看到?”
“……没有呀。”
“安甜心肠比你想象中要狠,她嫉妒心强,本来就打算在今天毁了你,”钟深不想和她说太多,只是瞧洛柠一副无知者无畏的模样,又是头疼,又有些心疼,“你不是以前和他们在一起混的很熟?这点都不知道?”
洛柠小声嘀咕:“也就两分熟。”
“但我很高兴,你今天能为了我过来。”
她低着头,没提防听到男人这么一句,仰起脸来:“不是为了你!”
一眼望进男人的桃花眼,洛柠又勉勉强强:“也就那么一点点。”
钟深问:“承认喜欢我这么困难吗?”
“……不是喜欢。”
洛柠不觉着自己喜欢他。
她只是……只是出于对玩具的关心罢了。
“我们来理理清楚,”钟深淡定从容地和她分析,“你喜欢我的脸吧?”
“嗯。”
“你和我的性生活还挺愉快的对吧?”
“……嗯。”
“除却这层关系之外,我对你生活上的其他帮助你也很满意对吧?”
“对。”
这一次,洛柠倒是没犹豫了。
“看,脸,身体,能力,你都喜欢,你喜欢我的全部,不就等同于你喜欢我?”
钟深停下脚步,沉思中的洛柠没留意,一头撞上他的背,揉揉额头。
洛柠:卧槽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她仰脸:“但是光靠这些就归纳我喜欢或者不喜欢你,有点草率。”
钟深反问:“那你觉着什么算喜欢?”
洛柠摇头。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钟深揉着她的额头:“柠柠,我能等你想清楚,但我需要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
“男朋友的名分,”钟深松开手,桃花眼微弯,眼看着她一步步上钩,终于开始收网,“白睡了这么多年,你若是还不肯付报酬,那我们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
眼看着她的表情从错愕变成震惊,钟深后退一步,扶了扶眼镜,语气平淡:“给不给?”
洛柠想要和以往一样撒娇蒙混过去,可惜钟深没给她机会,仍旧站在原地看她。
洛柠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角:“好嘛,你说要就给你啦……”
当晚,深夜。
魏鹤远哄睡了梁雪然,把她伸到被子外的胳膊小心翼翼放回去,才有时间回复钟深的短信。
他倒是言简意骇,就两个字。
【谢谢】
魏鹤远回:【不客气】
看着梁雪然恬静的睡颜,魏鹤远心情愉悦。
彻底消灭潜在情敌一名。(1/4)
(小野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