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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三十三颗钻石(精修)(1 / 1)

凌宜年抬腿就要进病房,被旁边的连朵及时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连朵低声提醒,“鹤远身体那样,你现在告诉他这个消息——”

她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咬了咬牙。

凌宜年了然,站在原地,握紧拳头,忽而深深地叹口气。

他怎么不明白连朵未出口的那些话。

这种情况下,魏鹤远肯定会再去找梁雪然。

先前凌宜年还不能够这样确定,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梁雪然对魏鹤远意味着什么。

“暂时瞒着他,”连朵下定了决心,说,“至少现在还没有坏消息传过来,不是么?等明天,等他稍微好点了再告诉他。”

她说话时候,声音在抖。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

凌宜年当然知道梁雪然之于魏鹤远的重要性,但连朵说的这些话也有道理。

梁雪然如今人远在夔州,即便是现在把她下落告诉魏鹤远,他过去了又能怎样?

医生也说了,强烈建议魏鹤远在治疗期间好好地卧床休息。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暂时性地隐瞒魏鹤远。

纸包不住火,时间长,肯定瞒不住,但只是这么一下午加一晚上,应该还可以。

“我已经托夔州附近的朋友过去,”凌宜年皱眉,“希望梁雪然能够安然无恙。”

其实凌宜年知道安然无恙这四个字已经是奢望——

梁雪然坐的那辆车,是在转弯处坠下去的,直接落下去,现在搜救队还在那边,情况不太乐观。

那边山路是事故多发区,频频有车技不熟练的司机坠崖身亡;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而言,至今未有坠崖还能生还者。

凌宜年对梁雪然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已经不抱有丝毫期待,只要她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哪怕断腿破相,哪怕摔成个傻子呢?

只要她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凌宜年甚至不敢想象,假若梁雪然不在这个世界上,魏鹤远会怎样。

他在外面缓了好久,才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同魏鹤远说话。

凌宜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较镇定,然而魏鹤远仍旧瞧出他的不对劲,一针见血:“你今天看上去不太开心。”

凌宜年飞快扯了个谎言:“和菁菁吵了一架。”

年菁性格飞扬跋扈,又爱吃飞醋,凌宜年和她性格并不怎么相和,生下孩子后更是三天两头吵架。

两个人还在艰难地磨合着。

魏鹤远了解这个情况,他对凌宜年的话丝毫没有怀疑。

而现在,魏鹤远为另一件事而困扰。

他请安青为梁雪然设计了件小礼裙,安青刚刚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做好,随时可以过去取——

但问题在于,魏鹤远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把这裙子送给梁雪然。

以前,魏鹤远并不经常送她东西。

他自认为难以摸清小女孩在礼物上的偏好,比起来送这些不一定能合她心意的东西,魏鹤远更喜欢给她钱,让她自由选择。

那个时候,梁雪然对此似乎也很满意;她从未主动朝他要过什么礼物,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

但连朵针对这点,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收礼物,喜欢的并非是礼物本身,而是送礼人的心意。

魏鹤远回顾自己先前,自觉某些地方的确做的不足,譬如有时会忍不住而导致的频繁索求,譬如会因为专注工作而忽略她的情感需求。

他并不擅长直白表达自己的心意,也误以为这些都不重要。

魏鹤远那时候觉着她适合做自己妻子,但却从未想过或者要求自己妻子能够成长为多么优秀的人。

彼时魏鹤远自信自己能够照顾她一辈子、让她风风光光地永远做自己翼下乖巧的金丝雀。

他会遮风挡雨,而梁雪然只要永远温柔乖巧就足够。

魏鹤远曾经以为,只要物质上足够满足,完全可以弥补心理上的需求。

现在发现却并非如此。

魏鹤远询问凌宜年:“你平时都是怎样送礼物的?”

这个问题问的凌宜年一怔:“什么怎样送?”

“送女孩子礼物的借口,”魏鹤远思索一下,“最近有没有合适的节日来送女孩子礼物?”

——清明节。

这三个字在脑海中刚刚冒出来,凌宜年惊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四月十四,黑色情人节。”

魏鹤远否决他的建议。

“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太合适。”

“就是单身者聚集在一起的情人节啦,呃……或者等到五月二十号,大部分人也会把这天当做情人节,适合表白。”

凌宜年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服,才没有在魏鹤远面前失态,事实上,他已经忘记自己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而魏鹤远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这个提议,又说了句什么。

凌宜年什么都没听清。

懊恼,愧疚。

魏鹤远还在愉悦地准备着他与梁雪然的未来,但他不知道,现在梁雪然此时或许已经尸骨无存。

那么高,凌宜年并不相信奇迹。

他们已经不会再有未来。

魏鹤远对此全然不知,仍旧心怀希望的等待着他们的重新开始。

“宜年?”魏鹤远问他:“你听到了吗?”

凌宜年终于回过神来,不自然地笑:“啊,我可能也有些感冒。”

“早点治疗,”魏鹤远提醒他,“拖下去会更严重。”

凌宜年答应一声,逃跑一样的走。

都快到了门口,魏鹤远突然叫住他:“等等。”

凌宜年心跳如擂鼓,慢慢转身。

他飞快地想,难道魏鹤远刚刚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不对劲儿了吗?还是……

魏鹤远半躺在床上,肌肤冷白,一张英俊的脸褪去不少冷意。

哪怕是生病,他仍旧气度淡然。

向来对这种小浪漫嗤之以鼻的魏鹤远,竟然在主动征求凌宜年意见:“你认为送玫瑰花是不是有些太俗气了?”

或许已经想到那人收到玫瑰花时候的表情,魏鹤远唇边含着笑意。

“不俗气,”凌宜年慢慢地说,“女孩子都喜欢花。”

——神啊,一定要保佑梁雪然还活着!

自从得知梁雪然翻车坠崖的消息之后,连朵直接连魏鹤远的病房也不敢进了。

虽然已经告诉了凌宜年暂且瞒住魏鹤远,但她心直口快,是个藏不住事的,总怕露出马脚,多说多错,索性躲开不见。

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夔州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而连朵已经直接聘请了相关领域德专家赶过去,配备着最为精良的医疗队,只要梁雪然还有一口气在,也要把她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

只要活着。

而魏容与比凌宜年晚一步拿到消息,现在已经到了夔州,始终守在那边;凌宜年听闻,钟深亦从明京动身前往,现在仍在飞往夔州的航班上。

事发突然,凌宜年忍不住怀疑,梁雪然出事,是否也有钟深在其中动了手脚;这个年头刚刚浮现出来,凌宜年立刻又说服自己忘记。

千万别是。

一整个晚上,凌宜年和连朵都没能睡着,急急地等着救援队的消息。

救援队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那一段路下面是个深沟,密林乱丛的,乱石杂横,环境相当恶劣。那边虽然没什么猛兽,但若是招来乌鸦或者毒蛇,也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整整八个小时的搜索,夔州方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

他们找到了汽车的残骸。

车上共三人,司机和两个女人,高空坠落再加车子翻倾,摔的都已经不辨人形,无一生还。

也没什么好辨认的。

轻云留守的人惨白着脸告诉派去的那些人,那辆车上,原本就只坐了司机、梁雪然和梁雪然的助手。

只有他们三人。

衣服和离开前一模一样,梁雪然和助手都穿着轻云新上市的一款运动外套。

梁雪然的包也在,里面装着她的钱包、身份证和手机。

dna对比结果最快也需要明天才能出来,但所有人都默认已成定局。

凌宜年派去的人说,钟深摘下眼镜,半跪在遗骸前良久,却什么都没说;而魏容与只看了一眼现场,转身便走,晚上被急救车送往医院。

凌宜年知道,魏鹤远那边,是再也瞒不下去了。

他和连朵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遁。

谁也不敢对魏鹤远开这个口。

但宋烈敢。

宋烈知道消息时已经是次日凌晨,他放下手头工作急切赶来,开口就是找魏鹤远借私人飞机。

魏鹤远已经初步定下正式对梁雪然追求的计划,心情愉悦,瞧宋烈也没那么碍眼了,问:“借去做什么?”

私人飞机也不是想飞就飞,需要申请航程路线。

他以为宋烈又要出去厮混胡闹。

“还能做什么?”宋烈惊奇地看着他,十分诧异,“梁雪然出事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魏鹤远脸上笑意全消,他平静地问:“出什么事了?”

宋烈惊愕地看着魏鹤远,刚才还急吼吼的,现在因为魏鹤远的态度而瞬间反应过来。

他终于确认,原来魏鹤远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宋烈察觉到不妙,转身想要走,却被魏鹤远直接揪住领子。

魏鹤远还在输液,针头直接被大幅度动作带的掉下来,滴滴答答的血和液体淌下来,弄污了床单。

魏鹤远死死地揪着宋烈,目光阴鸷,哪里还有平时温和淡然的模样?

宋烈甚至听到他手指因为用力而发出的骨节交错声。

像极了野兽捕杀猎物时发出的声音。

让他头皮发麻。

魏鹤远眼底已经泛了红,压着他:“说。”

到了这种地步,宋烈哪里还敢隐瞒,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股脑儿全冒了出来。

——梁雪然昨日坠崖身亡,虽然dna结果还没出,但衣服身材遗物什么的都能够对的上。

不会有什么差错。

而宋烈想要借魏鹤远私人飞机,是想赶在火化之前,再去看最后一眼。

虽然说摔得不辨人形……想到那个生机勃勃的姑娘,宋烈不忍,想着总该去送一程。

魏鹤远松开他,声音竟有些颤抖:“你胡说。”

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宋烈被他这失控的一推,重重摔倒,碰翻旁边的桌子,东西叮呤咣啷掉了一地。

魏鹤远刚刚拉开病房门,梁母就冲进来,狠狠地想要打魏鹤远巴掌。

但因为身高差距,又改为抡拳,重重地砸到魏鹤远胸膛处。

魏鹤远没有躲闪,由着她打。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坏主意,害死我的雪然!”梁母表情狰狞,重重地打他,踢他,哭,“你为什么要给雪然出这样的主意?你毁的她难道还不够吗?!现在然然不想跟你,你竟然狠心的要她的命吗!”

说到后来,梁母已经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她语无伦次,一边哭自己的雪然,一边愤恨地盯着魏鹤远,想要把他生吞活剥掉。

跟在后面的赵七七终于见到梁雪然口中的前男友,她和梁雪然关系匪浅,现在也是哭的双眼红肿。

刚刚被秦弘光骗过的心理阴影还在,她只觉这些男的没有一个好的,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她眼睛红红地拉着梁母,扶她去一旁坐下:“姨,您先别哭,身体要紧……”

梁母看魏鹤远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崩溃指责:“你干嘛出这样的主意啊?啊?如果不是你……如果……”

她说不出来,捂着胸口,难受。

魏鹤远知道她心脏有问题,也知道她是雪然唯一的亲人了,厉声叫着医生过来。

顾不得自身,先给梁母量血压,安抚她的情绪。

宋烈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伯母,我们能体谅您的心情,但您要相信,我小舅舅他绝对不会害雪然。”

梁母何尝不知。

魏鹤远给梁雪染出主意时候,应该也没想到今天这种局面;只是人在面临巨大悲痛的时候忍不住去幻想如果——

如果魏鹤远没有提这个建议,如果——

她只是被这个消息伤了头脑,哆哆嗦嗦的。

魏鹤远声音沙哑:“您放心,最后的消息还没确定,然然说不定没事。”

梁母捂着眼睛:“他们都说了,说然然翻车了,尸体……”

母亲的心脏被绞成一块一块的,疼到缩起来,说不下去。

凌宜年和连朵匆匆赶来,他不认识梁母,看到这么个疯婆子哭的稀里哗啦,还以为是精神病缠上了,下意识地想要赶她走:“喂,我说你——”

魏鹤远呵斥他,声音沙哑:“别放肆,这是雪然的妈妈。”

凌宜年愣住。

医生很快过来,魏鹤远冷静地让人先带梁母去检查。

他知道雪然对她妈妈的重视程度。

梁母拒绝了:“不用,我没事。”

大哭过一场之后,她的全部力气似乎都因为那一拳而消失掉了。

只剩下巨大的悲痛和茫然。

梁母看着魏鹤远,缓缓说:“魏先生,我想和您好好谈一谈。”

在魏鹤远病房中,魏鹤远亲手为梁母倒了一杯热水,双手递上:“阿姨,您喝。”

梁母哭的眼睛都疼了。

“我不知道雪然现在怎么样,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她的过去,”梁母轻声说,“雪然不会告诉你的那些过去。”

魏鹤远轻声开口:“您说。”

她捂着杯子,眼泪不住往下落:“我这人没什么用处,身体差,赚不到多少钱,也没能照顾好雪然。冬天的时候,我们买不起煤,她和我挨家挨户地去敲门讨些碎煤渣。手冻的红肿掉皮,裂出一道道口子,都淌血了还瞒着我,怕我知道后难受,她那时候才八岁……早晨我们去早市晚摊上捡人家不要的烂菜,一直吃到她上高中。魏先生,她小时候过的一直很苦。”

魏鹤远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梁雪然从不会提这些。

梁母的眼泪如雨点往下落,泣不成声:“我的雪然,过了十几年的这样的苦日子,一声都没有抱怨过。她学习成绩那么好,从来没有因为穷难受过。但去年,她却哭着告诉我,她很自卑,她连喜欢都不敢。”

她仰脸看向魏鹤远,告诉他:“雪然醉酒后,告诉过我,她很喜欢你,也不敢喜欢你。”

那次年夜饭,梁母终于攒下一笔小钱,第一次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菜,都是雪然最爱吃的;喝多了酒,梁母问女儿近况,委婉表示想要她离开魏鹤远——

梁雪然却搂着她哭个不停,颠三倒四地说着醉话。

“妈妈,我好像办了错事,我不该喜欢他。”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配不上。”

“他就像是天上的云,一直高高在上;只要偶尔从我头上经过一下下,我就很开心。”

“他离我太远太远了。”

“我不敢喜欢他。”

爱让梁雪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卑。

在此之前,哪怕生活再难,她也始终对未来充满希望。

直到她爱上魏鹤远,直到她发现两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巨大,多么不可跨越——

魏鹤远听着梁母慢慢地说那些话,心脏一点一点,被揪紧。

梁雪然的父亲刚过世的时候,欠债还不清,梁雪然那么小,还在上小学,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谁看了都喜欢;因为梁母发烧没钱买药,她给药店老板嗑到头出血,额头肿了好几天才消下去。

怕她担心,乐呵呵地说自己是不小心在门框上撞的。

上初中后,第一次生理期,家里甚至连卫生巾都买不起,梁雪然拿卫生纸叠起来卷着垫在内裤中;大冷天的弄脏床单,怕工作一天的梁母累着,梁雪然在冷水里洗弄污的床单,冻的手指成了胡萝卜,以后每次生理期都疼的咬嘴唇,蜷缩着身体。

她甚至连买一片止疼片都舍不得。

寒暑假,梁雪然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偷偷地去那些非法的电子厂打零工,觉都睡不饱。

厂子里有些坏心肠的人骚扰她,雪然为了钱忍气吞声;那些人却变本加厉,开始上手,梁雪然拼命反抗打破那些人的头,被送到警察局。

梁母这才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因为梁雪然的年纪,警察最终放了她们走,还警告那些人;梁雪然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哭,梁母还以为女儿是因为受委屈难受,却没想到雪然哭着告诉她,对不起,因为闹的这样大,厂里肯定不敢再收童工,她没法赚钱了。

那年,雪然还不到十四岁。

生活这样艰难,而梁雪然却依旧每天开开心心上课学习,一件东西也没有主动朝妈妈讨要过。

梁雪然和魏鹤远的差距太大太大。

十四岁时的魏鹤远接受着精英教育,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他们每一粒水果都是精挑细选、空运过来的,一点瑕疵都没有。

而十四岁的梁雪然,主动地提出帮摊贩收拾东西装车打扫卫生,只祈求摊贩收摊前能给她几个烂掉孔、人们嫌弃不肯买的烂苹果。

他的每件衣服都是私人定制,洁净到没有一点污渍,稍稍有个小痕迹就丢掉不会再穿;她穿着好心人捐赠的衣服,裤子太长,松松垮垮地卷起来,里面的t恤又太短,梁雪然自己裁了穿破的衣服接一块上去,骄傲地告诉妈妈,这是时尚。

漂亮的脚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合适的鞋码太少太少,她的脚一直长不大,被鞋子紧紧禁锢着。

十六岁时的魏鹤远在国外求学,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友好交流,假期时间学习驭人之道,学会怎样把利益最大化。

十六岁时的梁雪然为了奖学金在最差的中学里读,假期中小太妹因为争风吃醋把她拉到巷子里打,假期时间做家教从早做到晚,接不到工作时去餐厅洗盘子发传单,炎热的夏天套着玩偶服,捂出一身的痱子。

十八岁时的魏鹤远看尽风光恪守律己,无数名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芳心暗许。

十八岁时的梁雪然被人陷害,肮脏的男人对她虎视眈眈;被魏鹤远拿去清白,羞耻感让她痛不欲生。

这就是他们的差距。

意识到这点之后,即使梁雪然起了隐秘的喜欢,也只能暗暗藏在心里,一个字也不敢对他提。

梁雪然一直在自我麻痹。

不喜欢他,只是喜欢他的钱。

她一直那么乖,而梁母甚至希望她能不乖一点。

梁母眼睛通红,看着魏鹤远,哑声说:“这些话,雪然可能永远都不会说……我现在说出来,也算全了她的心愿。”

魏鹤远声音颤抖:“阿姨,您——”

他只知道梁雪然以前过的很不好。

但从未想到……这样差。

这样差。

梁雪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自己以前的事情,魏鹤远记得某次亲密过后,他笑着问她怎么把皮肤保养的这么好。

嫩的像豆腐一样。

而梁雪然笑嘻嘻,抱住他胳膊,语气轻快:“因为蜕掉过好几层皮呀,越蜕越嫩。”

那时候,魏鹤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还感觉这小姑娘说话挺有趣。

她一直把自己骨子里的倔强骄傲隐藏的很好。

包括那些敏感脆弱的过往,小心翼翼的封藏起来。

以及对他卑微的爱。

谁都找不到。

梁母哽咽:“魏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老婆子求你,求你一定把然然带回来……”

她抖着腿要去下跪。

魏鹤远也不可能这样受她的大礼,把她搀扶起来。

女儿突然离世的消息让梁母彻底崩溃,她终于把那些不敢说的话说出口,老泪纵横:“求求你了,如果真喜欢她,请好好地对她。不喜欢的话,也放她自由,好吗?”

以前她也想冲过去找他质问,每每又担心雪然会因此遭人报复;年夜饭雪然的哭泣让梁母发现女儿的心意,这让梁母痛苦不堪。

她没有能力让女儿平安长大。

她的女儿都不敢去喜欢人啊。

只能拿不在意来反复说服自己,隐藏好自己的心意。

到了这个时候,梁母已经不怕得罪人了。

如果然然不在,她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刚扶梁母坐在床边,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魏鹤远眉头一跳。

他看到来电显示是钟深,直接接通。

“魏鹤远,我今天去认领了雪然的……东西,”那边,钟深极其缓慢地开口,终归不愿意把‘遗物’两个字说出来,“她手机存稿箱中有一条未发送过去的短信,收件人是你的名字。”

魏鹤远握着手机,哑声问:“是什么?短信内容是什么?”

钟深抚摸着梁雪然留下的那个手机。

她留下的书包中塞着好几只玩偶,正是这些把包塞的满满当当的小玩偶,才能够完好无损地保护好了手机。

只是屏幕边角有道裂纹,其他功能并未损害。

钟深曾在梁雪然卧室中见过这些玩偶,全部被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头。

梁雪然曾笑着说这些玩偶都是她的幸运神。

但幸运神却没能保护好她,却保护好她最终没有发出去的那条短信。

收件人是魏鹤远。

钟深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给他发短信,是完整地打下一段话又逐字删除,还是说,只打了开头,又心烦意乱地放弃?

无从知晓。

“魏鹤远,我们——”钟深注视着屏幕,说,“她只打了这五个字。”

我们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

还是彻底结束?

现在没有人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巨大的懊恼如骤雨疾打。

——如果他没有提议做公益来做危机公关。

——如果他能够更坚定强硬地阻止雪然去那个地方。

心脏被大力撕扯,魏鹤远恍若感受心口处被人强制性破开一个大洞,里面是空荡荡的虚无和漫无边际的黑暗,他喘口气,忽而轻轻笑了,声音是濒临疯狂的冷静。

魏鹤远面容冷静,一字一顿地说:“钟深,检验报告出来之前,谁也不准咒梁雪然。”

挂断电话。

宋烈捂着腰艰难地推开病房的门。

魏鹤远微微侧身,眼睛发红,那目光令他惊惧万分。

魏鹤远的手还在往外流血,他刚刚直接拔掉针头,又没有及时按压伤口,修长苍白的手背上尽是血痕,而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

魏鹤远看上去十分冷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手机壁纸仍是梁雪然给他发的那张简讯界面,嘱托生病的他多喝热水。

凌宜年还想拦他,却因为瞧见魏鹤远的神色而止住脚步。

几个人挤在病房门前,一个个面露担忧。

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去劝阻。

旁侧的梁母不停落泪。

赵七七挤进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魏鹤远无比冷静地走过去,语气低沉,不容置疑:“阿姨,您别急,我现在就去带然然回家。”

“您放心,”他说,“我不会再让然然受到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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