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然说完,魏鹤远眼底发红,他掐着梁雪然的肩膀,声音含着压低的薄怒:“闭嘴。”
他手上力道大,理智被她口中锐利的话大刀阔斧切碎。
梁雪然被他猝不及防地按在墙上,肩膀触碰到冰凉的墙壁,吃痛,痛呼声还没出口,魏鹤远已经捏着她的脸颊,目光阴鸷:“我以前倒是不清楚你这样能说会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梁雪然不甘示弱,回望。
她皱紧眉,觉着魏鹤远现在像疯了一样,往日里他一直控制着力道,哪里会如现在,掐的她疼?
突然被这人不冷不热地讽刺几句,现在又这样……
梁雪然一身的刺都要竖了起来,像只刺猬。
魏鹤远从她的表情中窥见端倪,松开手,看着她脸颊上被自己捏出的几道红痕,理智回来,别过脸:“这么说来,还真是委屈你了。”
梁雪然硬邦邦地说:“幸亏魏先生您给的钱够多。”
她太了解魏鹤远喜好和厌恶点了,总是能精准无误地踩爆。
魏鹤远竭力控制着自己,才能控制着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丢出去。
“没事了吧?”梁雪然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冷冰冰,“没事我就先走了。”
莫名其妙被拦下说了一通。
梁雪然心里面带着气,迈着大步走。
魏鹤远并没有拦她。
接下来一周,梁雪然都没有再在公司看到魏鹤远的身影。
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人吐槽同部门不能恋爱这条规定反人类,但倒也没有听说有人已触或者跃跃欲试准备触这条线的。
兔子不吃窝边草嘛,本来办公室恋情就挺不合适,万一最后闹到要分手,再见面彼此也不好看。
毕竟c&o不是那么容易进的,也没人会真的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黄纫孵化新品牌的决议最终通过,他已经为了这件事熬了好几天的夜,眼睛里都带着血丝;反倒是梁雪然工作骤然少了很多——有些文件她现在还不能够看,黄纫天天开会忙的鲜少回工位,她作为黄纫的助理,现在竟然辅助起胡昙来了。
刚刚起了的追求心思被公司铁规无情掐灭,胡昙倒也没有因为追求不成而冷淡,依旧倾力所为,指点着她:“对于我们而言,其实设计风格并不是最重要的;你更需要掌握的,是对流行的判断能力和对消费者心理的把控。等到你走到黄总监那个高度——”
说话间,胡昙的手在空中虚虚比划一下,越过头顶:“那个时候,你才能够做你想要的东西。”
胡昙这是担心梁雪然年少轻狂,持才傲物。
完全是前辈对后辈的提点。
梁雪然对他笑:“我明白。”
话音刚落,黄纫匆匆走进来,敲敲桌子,叫人集合:“去会议室,开会。”
黄纫这一组里有五个设计师,再加上梁雪然在内的七个助理,一起去了隔壁的会议室;而魏鹤远今天并不在,取代他坐在那个位置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庞,相貌很好,瞧着就带笑,像是刚刚从运动海报上跑下来的模特一样。
因着他眼睛和魏鹤远有几分相似,梁雪然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恰好那男人也在看她,笑起来,眉毛微挑,是魏鹤远不曾有的轻狂气。
梁雪然收回视线,仍旧坐在最后面,听黄纫介绍。
魏鹤远那边同意孵化新品牌,高奢线,主要目标消费人群定位准确;而今天空降来的人姓宋名烈,刚刚攻读完mba,主要负责人。
梁雪然了然,多半是黄纫想要权,但魏鹤远不肯放,才特意挑选了个人安排过来。
或许也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梁雪然刚入职没多久,黄纫管理的严格,下面的人没有人会议论这种事情,她听不到,更不清楚。
但这些和她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毕竟她目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助理而已。
下午黄纫就通知大家开始搬办公室——公司高层那边重新弄了个规划,新品牌的办公区设在17b,黄纫带着的这些人都要现在搬过去。
搬东西其实也并不算累,毕竟有电梯,不用像学生时代一样爬上爬下;众人笑笑闹闹的,梁雪然找到了些上学时候春游的乐趣。
她手里的纸箱子有点脆弱,边缘裂开一道口子,看上去承受不住设计稿的重量,随时都有崩开的风险,胡昙伸手帮她扶了一把,笑盈盈:“你知道为什么咱们楼有17a和17b吗?”
梁雪然摇头表示不知。
胡昙科普:“因为在咱们国家文化中,18层是个很不祥的地方,所以在命名上有了变动,才开始不设18层。”
梁雪然恍然大悟。
但她琢磨着这也没用啊,事实摆在那里嘛,给楼取个名字还要欲盖弥彰,这也太没道理了。
应该是前任留下来的吧,魏鹤远也不是迷信玄学的人啊。
说笑间,旁侧高管人员专用电梯门打开,梁雪然一眼窥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顿时别过视线,不再看;倒是宋烈大步跨出来,声音爽朗带笑:“怎么能让小姑娘搬东西呢?这也太不够绅士风度了吧?来来来,梁……梁雪然对吗?我来帮你。”
梁雪然有些尴尬。
明明在这里的还有很多女同事,但宋烈这架势,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
梁雪然没想着把东西给他,迟疑片刻,往侧边让了让:“宋总,这些小东西我拿得动,不劳烦您。”
宋烈依旧是没心没肺地笑着:“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就别在这里逞强了。”
不由分手,直接从梁雪然怀里把纸箱子夺走。
魏鹤远站在不过两米的地方,冷眼看着这一切。
在宋烈得手之后,才终于开口:“宋烈,还要开会。”
听不出喜怒来。
宋烈依旧笑嘻嘻:“明白,你先过去等等,我给员工送完东西就过去,时间还早,也耽误不了几分钟。”
梁雪然讶然他竟然敢对着魏鹤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魏鹤远什么都没说,深深看她一眼,什么情绪也没有,就那么转身走了。
宋烈和魏鹤远显然不同,他走的亲民路线,一路上和大家打的火热,笑个不停。
“从今以后咱们可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啊,这要是做不好,魏总能生吃了我。”
“你们是不是很怕魏总啊?我看刚刚他过来的时候,你们大气都不喘一下的哈哈哈哈。”
……
梁雪然扶了扶额头,有些怀疑,宋烈到底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叫眼高于顶的魏鹤远把他招进来,还敢让他和黄纫分庭抗礼。
这个疑惑在宋烈走之后得到解答。
宋烈热情地把装着设计稿的箱子搬到办公室里,笑着和几个人告别,这才走。
有人问:“这宋总看上去也太活泼了吧?看上去有点……不谙世事,他真是哈佛高材生啊?”
“何止是学霸,”另外一人把厚厚的书取出来,分门别类放在架子上,笑着说,“我那天听宋总喊魏总小舅舅,这背景也深啊。”
难怪这么活蹦乱跳地空降过来。
原来背后还靠着魏鹤远。
梁雪然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心想,魏鹤远还说自己公私分明,这不是也把外甥弄到公司里来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句话果真一点儿也不差。
还没来得及把设计稿拿出来细细地看,旁侧一阵风似的跑过去个人,一屁股直接蹭倒梁雪然虚扶着的纸箱,力道太大,哗哗啦啦地倒了一地的纸稿。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顿时静下来。
众人停下手中动作,惊异地看着蹭倒纸箱的叶愉心。
叶愉心的脸色也不好,她先前为了搭上孙总这条线而得罪了黄纫,本来就是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现在兜兜转转,又被指派给黄纫做事。
但现在黄纫已经升了一级,明面上还是设计总监,再升职就是早晚的事情,和叶愉心这样空有名头并不一般。
这叫她怎么不心急如焚。
偏偏现在梁雪然还故意整她,把纸箱放的这么不稳,不就是故意让她蹭倒,等着看她的笑话?
叶愉心压着火气,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不好意思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道歉,她心里烦,现在连弯腰做样子捡起来也不愿意,就这么径直走了过去。
叶愉心平时把完美人设贯彻到底,今天也是着急上火,才懒得再做样子。
旁边的同事弯腰帮梁雪然捡起来,轻声安稳:“别管她,叶愉心惯会踩低爬高,她和黄总监一直不和睦,和我们关系都不好……哼,以后才有她好看呐。”
黄纫带出来的这些人,和叶愉心都不怎么对盘。
先前一直有流言说黄纫追求叶愉心,但黄纫手下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谎话。
黄纫对叶愉心的厌恶可一点儿也没有掩饰。
梁雪然笑笑。
临下班前,新设立的品牌又开了次例会,这次是宋烈和黄纫主导发言,慷慨激昂的,感染力很强。
梁雪然默默地琢磨着他们说的话,心想着说话果然是门艺术,这番洗脑也很成功,洗的她都差点鞠躬尽瘁要为公司奉献光明死而后已了。
尤其是宋烈,演讲时抑扬顿挫的,感情十分充沛啊。
晚上孙总的妻子朱湘打电话给梁雪然,约她在附近的一家茶厅见面;梁雪然等她这通电话已经很久,欣然赴约。
同上次见面相比较,朱湘显然要瘦上了很多,衣服里面空荡荡的,脂粉也盖不住的疲倦和无助;她凝望着梁雪然,笑容苍白:“我想好了。”
梁雪然点了两杯茶,这么冷的天,朱湘瞧上去却像是一阵风儿都能吹走似的,衣衫单薄。
“梁小姐,”朱湘没碰那杯茶,虚虚地看着她,尽是憔悴,“我今天下午去办了离婚证,只要明天我去公司里闹,你答应我的事情——”
“我一定会做到,”梁雪然主动握住她的手,看着朱湘疲惫不堪的神色,认真允诺,“朱小姐,您放心,百梁集团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他们乐于为您提供一个合适和岗位。房子什么的您都不必担心,也不用担心孩子上学问题,会有人帮您在明京落户。”
朱湘曾经也是名校硕士毕业,同孙佐坠入爱河之后,被花言巧语欺骗到甘心做全职太太;但孙佐从踏入管理层之后就开始不断地彩旗飘飘,叶愉心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却是压垮朱湘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天晚上,她同女儿度假归来,打开家门,看到了客厅中放浪形骸的两人。
女儿被吓的啼哭发烧,足足过去一个月,还会被噩梦惊醒,现在还在继续做心理辅导,怎么也不肯再见孙佐了。
而梁雪然主动地和朱湘做了一笔交易。
她把一张公司旧的门禁卡给朱湘,朱湘拿着这张卡,可以畅通无阻地直达叶愉心办公室;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孙佐太太的身份去撕叶愉心。
闹的越大越好。
梁雪然要的,就是一步步毁掉叶愉心的名声,撕开她不堪的模样给众人看。
当初叶愉心让她声名狼藉,指引着人来撕她,她也要轰轰烈烈地撕回去。
她才不是圣母心。
而作为条件,梁雪然将会为朱湘提供新的工作机会和新生活——朱湘在全职前的履历也挺不错,钟深在那边也缺人手,不介意对她进行培养。
再次确定好明日计划的行动时间和地点,梁雪然送走朱湘,不经意间往右一看,一口气提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险些噎过去。
聊完之后,梁雪然送朱湘离开,猝不及防,瞧见熟悉的人。
魏鹤远和凌宜年就在她们座位的隔壁,中间仅仅以竹子盆栽隔离开。
凌宜年表情惊讶,嘴巴大的能完整地吞下去一枚鹅蛋。
只着黑色衬衣的魏鹤远凝神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他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零星明火,缭绕氤氲的烟雾中,深眸如墨,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冷冽而漠然。
梁雪然怔住。
不仅仅是发现魏鹤远现在竟然开始抽烟。
从魏鹤远角度来看,她刚才不仅窃取门禁卡给外人,试图用舆论来对付公司中一颇有名气的设计总监,还主动告诉朱湘保安最松懈的时间一遍她行动……
她是不是精准无比地把魏鹤远不能容忍的雷区全部踩了一个遍?
不过片刻的慌乱,梁雪然很快定下心神来,彬彬有礼地笑:“魏先生,凌先生,没想到这么巧遇见。”
凌宜年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向来能说会道的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卡壳:“哈哈,是啊,真巧啊。”
怎么出来喝个茶都能碰到梁雪然还刚好一字不漏地把她的黑心计划全部都听了进去!
凌宜年心里苦啊,更替魏鹤远苦。
虽然秦弘光一直嚷嚷着梁雪然接近魏鹤远不怀好意,但凌宜年对她的观感其实还挺不错。
别的且不说,单单是梁雪然能够成功睡了魏鹤远这件事情,就足以让凌宜年把她高高地供奉在一起。
千年冰山的处、男终结者啊,说出去多牛x啊。
一直以来,梁雪然也都是乖乖顺顺温温柔柔的,凌宜年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原本以为是小白花,其实是个黑心棉。
刚刚梁雪然在那边冷静讲计划的时候,凌宜年注意到,魏鹤远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握住杯子的手一直在抖。
魏鹤远是真的失望且愤怒了。
魏鹤远平生中大忌公私不分,更厌恶旁人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梁雪然这么做,实在是结结实实地触了他的逆鳞。
凌宜年甚至已经准备好迎接魏鹤远的怒火,而魏鹤远只是淡淡地瞥了梁雪然一眼,随手把未抽完的烟放入烟灰缸中掐灭。
明明才学会抽烟没几天,如今做起这动作来已经熟练如老手。
原本多讨厌抽烟的一个人啊。
凌宜年心疼,又不好说什么。
“梁雪然,”魏鹤远平静地叫她名字,“公司不是你家,也不是菜市场,我不想看到有人冲进来扰乱秩序、更不喜欢有人在公司撒泼打闹。”
梁雪然僵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能理解你和叶总监之间的个人恩怨,”魏鹤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这并不是你可以违背公司规章制度的原因。”
魏鹤远抽出纸巾,不停地擦拭着手上刚刚捏烟的位置,抬眼看向梁雪然。
或许是经过之前的几次打击和沉淀,如今他目光平静到像是在处理某件有些棘手的业务:“鉴于之前我们两人尚且算得上愉快的合作关系,我不会处罚你,你好自为之。”
擦拭过的纸巾被丢进垃圾桶,魏鹤远冷声说:“倘若我听到一丝朱女士去公司大闹的消息,你就立刻收拾好东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