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然谦虚:“是您指导的好。”
——看在钱的份上。
她努力扮演好温柔的小女生,飞快地折好放入衣篮中。
等下会有人过来把东西收走。
魏鹤远没有看她,手指覆上领带,松开,问:“最近学习如何?”
隔一阵子未见,魏鹤远第一个过问的就是学习情况;每当他例行询问的时候,梁雪然都怀疑自己是找了个爹。
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她笑盈盈地回答:“老师讲的都很有趣,课设虽然累,但学到好多东西呢。”
魏鹤远嗯一声,不置可否。
幸亏他没有说出来“老子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学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这种话。
梁雪然一分神,没有接住魏鹤远递过来的领带。
修长的手指夹着领带,魏鹤远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雪然,你笑什么?”
两人日常间称呼十分客气。
雪然。
魏先生。
偶尔是“鹤远哥”,在梁雪然想要得到点什么的时候。
梁雪然醒过神来,颊边小梨涡更深:“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魏鹤远这种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人显然不能理解梁雪然抛出的梗。
梁雪然放领带的时候,听见男人毫无波动的声音:“以后别在卧室里吃东西,我不希望自己和食物残渣一起休息。”
梁雪然默默地挡住自己刚刚弄掉的糖酥渣:“我马上叫人过来收拾。”
魏鹤远已经走出去,梁雪然一边叫人,一边继续看手机。
草草扫几眼,刚才还迎合叶初夕的那两个人已经不再开口,只剩下叶初夕疯狂地刷屏——
“你不要血口喷人”
“哪只眼睛看到我抄了?只是撞了脑回路而已”
“你自己不干净,就别想着再往我身上泼脏水”
梁雪然懒得理会她,直接发了被叶初夕抄袭的几张原图过去。
停隔一分钟。
弹出提示,群主解散了群。
梁雪然放好手机,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今日晚饭做的很可口,单单说一份炒素菜,都是要里面最嫩的芯子素炒出来;高汤是虾米、老水鸭、筒子骨、瑶柱、鲜鲫鱼等等熬出来的,去掉残渣,淡如茶水色。
魏鹤远不喜气味重的食物,每道菜的葱姜蒜辣椒等挑的干干净净,加进去提点味可以,但不能让他看到。
这对于无辣不欢的梁雪然来说,简直是种折磨。
魏鹤远这人完美地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原则贯彻下来,在吃这件事情上极为挑剔;衣食住行,这人在生活细节上的注重足以使梁雪然抓狂一百遍,然后迅速被珠宝金钱安抚下来。
要恰饭的嘛。
在家中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说话,梁雪然得以放松下来,只要安静乖巧地维持着笑容就好了。
两人全程没有丝毫目光交流。
重头戏在晚餐后。
梁雪然清洗近一个小时,才裹着烟红色的睡衣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躺好;魏鹤远在除却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上并没有太多的耐心,拉过来,毫不客气地扯开她仔细打好的蝴蝶结。
一股凉气过来,梁雪然忍不住蜷缩起来,侧过脸,扯着纸巾盖在脸上,重重打个喷嚏——
魏鹤远停下来,都这个时候,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微微垂眸看她,问:“你感冒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疑问,但梁雪然感觉自己回不回答都无妨。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嗯,前两天有点咳嗽,不过已经喝药了。”
除了今天。
离开松散的衣摆。
男人面容平静到仿佛刚刚那个急切的人并不是他:“那你晚上早点休息。”
“……嗯。”
梁雪然扯过被子,轻轻地往上拉拉,盖住自己的肩膀,揉揉脸。
猜测,在魏鹤远眼中,可能现在的她就是个行走的病毒细菌源?
梁雪然本以为魏鹤远今晚会换个房间休息,但他仍旧躺在她的身侧,关掉灯。
清冽的气味弥漫开,魏鹤远从不使用男士香水,但他身上永远都带着点干净的气息。梁雪然对香水钻研不深,并不能够知晓这种味道的的来源。
像是清晨山林间的薄雾,安静清溪浮上的一片落叶。
魏鹤远再无其他动作,他睡姿一向很好,一点小毛病都没有;有次梁雪然清晨醒的比较早,看到他端正的睡姿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这人已经寿终正寝就等着人鞠躬献花了。
男人生活规律到像是一个机器人。
偶尔放纵的时候也像,不过是未满十八严令禁止使用的那种。
梁雪然乐观地想,要是明天继续感冒下去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又可以逃避掉一次啦。
没等她乐观完,魏鹤远又说话了:“明天我要去法国,大约一周后回国。”
梁雪然:“怎么又要走呀?”
撒娇也是个技巧活。
太甜了容易腻,太冷了又显得僵硬。
梁雪然已经熟练掌握这项技能,声音稍稍压低,带点小委屈、不情愿。
好在魏鹤远不喜欢肢体接触,她不用勉强自己再去想什么其他小动作,只在声音上下功夫即可。
黑暗中,他声音平和:“我明白你也很想,但现在不行,你感冒了。”
“……”
不是,大佬,您误会了。
次日清晨,梁雪然欢送魏鹤远失败。
前段时间的课设已经几乎把梁雪然整个人给掏空,她真的是拼着一口气才坚持下来;昨天周六来回折腾,也没有好好休息,难得的周末,终于能够睡了个好觉。
魏鹤远临走前给她留了一笔足够使她肆意挥霍的零花钱,梁雪然趴在床上,查清银行卡中余额,心里想着惦记着即将登机的魏鹤远,给他发了微信过去。
[魏先生,一路顺风呀/爱心/爱心]
又发了个跳舞的白色小兔子。
这次魏鹤远回的倒是挺快。
[飞机逆风飞行,如果今天顺风,再过两小时你就能看到我坠亡的消息]
——那可真是太好了。
日常温柔打卡之后,梁雪然吃过早饭,没有用魏鹤远配给她的司机,打车回了萤火巷。
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华城快速发展,萤火巷中的人们生活却像是停滞了一般;这边早些年是钢厂分配的家属楼,梁父早早去世,就剩下梁母卖些小吃维持生计。
去年的时候,梁雪然替母亲租下一个店面,开了家面馆,生活条件才逐渐好转。
梁雪然到店里的时候,正好是午餐时间,店里生意正忙——附近钢厂里有些人吃厌烦了食堂,而周围的店铺都不如这家物美价廉。
梁母做饭,请个小姑娘当收银员兼职点餐,忙的团团转;梁雪然过去后,放下包,脱掉外套就开始帮忙。
葱丝切的细细碎碎,蒜如雪花,红番茄,青菜梗;梁雪然挽起袖子,细嫩的手指捏着刀,刷刷刷切的飞快。
一直到一点钟,顾客散去,才松了口气,几个人一起打扫店面,仔仔细细地擦一遍桌子。
周末,梁雪然都会过来陪陪母亲;梁母的心脏不太好,受不得惊吓。
她一直在攒钱,准备给梁母做手术。
还没等母女俩坐下来好好地聊聊天呢,一个穿着荧光黄大衣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她皮肤不是很白,偏偏穿着荧光色的衣服,有种毁灭灭地的视觉感。
她一见到梁雪然,就捂着嘴笑:“我就说小雪然今天得过来吧,还真的叫我撞上了。”
梁雪然笑着叫声安婶。
安婶的丈夫以前是梁父那组的组长,梁父工伤刚去世的时候,梁母只能靠着厂里微薄的抚恤金生活,而安婶不顾梁母的祈求,执意让梁母一次性还清欠款。
梁雪然永远记得那段难捱的日子,要不是父亲其他工友的资助,母女俩险些熬不过那个冬天。
正因为如此,后来安婶再怎么亲热,梁雪然都不喜欢她。
这人就是闻着腥味的老鼠,没点好处她也不登门。
安婶对着梁母说:“听说雪然学的是什么设计?啊呀,我听说现在就业困难,特别不好找工作的。”
梁母笑:“雪然现在才大三,不用考虑这些;况且,雪然成绩很好。”
她不懂学分绩点,也不明白梁雪然4.01的学分绩点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女儿自从入学以来,一直都是班级第一。
安婶继续说:“成绩好能怎么样?我先前认识一人,他家儿子就是学习好,结果毕业后照样找不到工作,也找不到女朋友。啧,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梁母不喜欢安婶这样的语气,但她性格软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默默地把桌子上的筷筒摆正。
绕来绕去,安婶终于绕回正题上:“我有个表侄子,虽然没上过大学吧,但是家里有钱,他自个儿也争气,现在开了个修车店,一个月怎么着也能挣个一两万——”
梁母看她。
那个孩子她见过一次,高中都没毕业,因为打架斗殴进了局子,眼睛瞎了一只。
安婶继续说:“——上个周在这里吃饭,看上你家雪然,想问问——”
“不用问,”梁母擦着桌子,笑容一点点消失,“雪然现在年纪还小,不着急这些。”
安婶生气了,她嗓门亮,站在店门口,也不顾得来来往往的人,就扯着嗓子喊,引的不少人驻足:“怎么着儿?瞧不上我侄子合着您还打算钓个金龟婿了?看看你家雪然,啊?天天装扮的妖里妖气,啧,说是大学生,大学生就高贵了?现在还不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读书有什么用?就为了出来卖——”
话没说完,梁雪然手里一扬,一杯茶水泼了安婶一身。
安婶瞬间消停,难以置信地看着梁雪然。
周遭看戏的人也愣住。
梁雪然站在门口,冷冷地看她:“大学生现在遍地都是,怎么您侄子还不是?你问读书有什么用,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读书,就是不至于变成你这样,不至于站在人家店门口撒泼闹事,没有廉耻,不知礼数。”
安婶气的牙痒痒,她是个典型的泼妇,早些年蛮横的时候趴在人家店门口的街道上哭过,没脸没皮,现在刚想故技重施,但梁雪然这么一句话,刺的她脸有点火辣辣的疼。
更别说周围开店的人和梁母交好,知道她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又从嘴快的小店员妹子里得知了真相,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句句都是在指责安婶。
“老梁家这些年过的多难,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咋还能这样呢?”
“安姐啊,你那侄子什么脾气你也知道,你这不是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么?”
“真是不地道,啧,丢人。”
“要我说啊,雪然就是性子软,该给她一扫帚赶出去。”
……
安婶一张老脸总算是绷不住,灰溜溜地离开。
梁雪然拍拍梁母的手,梁母无奈地笑。
“你这孩子。”
晚上梁雪然没有离开,她和梁母一起睡的。
休息前,梁雪然不忘找魏鹤远打卡,给他发了张自己之前拍的图,是个漂亮的杯子,下面垫着粉红色衬布,可爱极了。
为了塑造安静无害的人设,梁雪然没少下功夫。
她发。
[听说红豆薏仁水可以除湿气消水肿哦,我喝着还可以,要不要回来煮给你喝呀?]
临睡前,终于收到魏鹤远严谨的回复——
[只有火化才能除掉所谓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