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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草草结束。

曲一弦心情不佳,借口明天要早起开车,先回去休息。

傅寻送她到楼梯口,看着她进了屋,才转身下楼,折回四人间。

曲一弦回屋后,冲了一个热水澡。

过了十点,宾馆的热水已经不热了,水压也时缓时重。

出水慢时就跟水管被谁掐住了一头,像挤牙膏似得断断续续地往下滴着水。

直叫人看得心头发拧,生怕澡还没洗完,水先断了。

有惊无险地洗完澡,曲一弦搬了个凳子坐到暖气片旁,边晾头发边理思路。

她用铅笔在便签纸上画了幅人物关系图。

主角是傅寻,树藤状的辅助线上连接了项晓龙,东家行和高利贷。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笔,加上自己。

项晓龙在南江欠下了一大笔高利贷,还顺走了傅寻的玉佩,躲在敦煌。

他知道傅寻的玉佩价值连城,应该躲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到今年6月时,他觉得风声过去了,放松警惕,于6月23日通过微信联系她,预约了25日当天的敦煌市内包车,并预交定金两百。

曲一弦常年带线,平时也接揽接送机,一日游等订单。

加上她的口碑好,朋友多,微信号根本不是秘密。

所以,项晓龙从哪知道她的微信,又为什么挑选她,几乎没有渠道可查。

就是个随机事件。

你看人家抢银行的——除了定下哪天去抢哪家银行,当天在银行的工作人员是谁他们关心吗?

不关心啊!

无非是看谁命里有此一劫,正巧迎头撞上。

曲一弦觉得,她就是运气不好,摊上事了。

不过没什么好怕的。

傅寻愿意给她当护身符,她自己也不是没本事的人。

否则,她一个外地来的女人,凭什么顺风顺水的在西北环线当领队?

又凭什么让一帮大老爷们心甘情愿地叫她一声曲爷?

但这事呢,的确是从6月25日项晓龙包了一天她的巡洋舰开始的。

她以为那天只是众多日夜里寻常的一天,谁知道齿轮咔咔转动起来,默不作声地就把她吞进去了?

傅寻从敦煌的眼线那得到勾云玉佩的消息,调查后,唯一和项晓龙有关的线索在最后对准了她。

所以他试探,观察,试图找出破绽,到最后确定她完全不知情。

于是,他伸出橄榄枝,要求合作。

同一时间,勾云玉佩被项晓龙脱手。

他闷声发了笔横财,于九月初敦煌设关卡严查进出车辆和人员时,离开敦煌,不知所踪。

而她这里,进度比项晓龙慢了三拍。

从知道他和傅寻之间的关联,到她决定插手帮忙的这段时间里,项晓龙早已经鱼入江河,不知所踪了。

她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后天到敦煌,见见权啸和被项晓龙照顾生意的姑娘,看能不能再找点线索。

还不行,她就只能用自己拙劣的画技画张抽象的肖像图,满世界通缉他了。

等等!

曲一弦的笔尖一顿,目光落在傅寻的名字上,陷入沉思。

傅寻被偷了这么贵重的玉佩,他没有报警?

这枚玉佩牵涉的金额足被列为重大案件了,别说没有一点风声了。

就是傅寻,也没提过报警一句。

一般人遇上盗窃,丢失物品,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报警吗?

……

睡前思虑过重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曲一弦一整晚都没踏实。

前半夜,她梦见了项晓龙,在敦煌六月的沙尘暴里,闷头向她走来。

上车后,他摘下口罩,露出左耳到鬓角间那道三厘米长的疤痕。

似是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他转头,露出个不算和善的笑容,吩咐她开车去东家行。

一路上,项晓龙都窝在副驾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临下车前,他突然对曲一弦说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上你吗?”

“他们都在盯着我,我只有找上你,才能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曲一弦不解:“为什么找我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项晓龙笑起来,神情轻蔑:“我的目的是要把勾云玉佩脱手,拿了钱跑路。

一旦我把玉佩卖了,南江的那群吸血鬼闻着肉味就来了。

他们找不到我,自然会找到我包的这辆私家车。

更何况,私家车的司机还是个漂亮女人,”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顶多关个两天,玩腻了就会放过你。”

我日你大爷!

曲一弦瞬间暴起,锁上车门,对着项晓龙就是一顿爆锤。

她下手没个轻重,打得项晓龙抱头鼠窜的同时,觑着空把他捂在怀里包着红绸布的玉佩顺过来,然后推开车门,一脚把项晓龙踹下车,掉头就走。

敢算计你姑奶奶!打量她不像高利贷那么凶残,好欺负是吧?

她满身怒意,杀气凛冽。

在巡洋舰的超速提醒下,呼啸穿过山洞隧道,直奔……

直奔哪来着?

黑暗的隧道尽头,有一片白光,刺眼又夺目。

巡洋舰飞速跃进这片白光中,短暂的晕眩后,曲一弦看见倚在黑色大g前的傅寻。

他身后,是巨风过境卷起的沙尘。

他站在风暴的中心,眯眼眺望着被风沙掩盖的敦煌,对她说:“你不用太担心,在南江,我能镇得住场子。

在敦煌,我一样能护着你。”

啧啧,瞧瞧。

项晓龙和傅寻同样说了让她不用担心,前者气得她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后者的就悦耳动听多了。

她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把揣在兜里的用红绸布严丝合缝包裹着的勾云玉佩递给他:“喏,你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

傅寻站在那,没动。

只目光偏了偏,落在她的手心上,问:“我的东西?”

曲一弦见他疑惑,扯开红绸布一角,得意洋洋地把玉佩递到他眼前:“你不是在追项晓龙手里的勾云玉佩?

我帮你从他那拿回来了。”

傅寻盯着她手心里的那枚玉佩,眉心紧锁,说:“我的玉佩,我早就找回来了。”

话落,他伸手,从脖颈处拉出一条项链,那条手工编织的黑绳末端挂着的赫然是前段时间曲一弦在西宁一家古玩店买的玉石挂件。

她心下一惊,凉意从头灌到脚。

怎么可能?

她这块挂件才花了……三千啊。

而且古玩店的老板说了,玉是真的玉,但玉质不太好,是块精品高仿。

戴身上养几年,虽然不会涨太多,但卖个五千一万的不成问题。

怎么就成了傅寻在找的勾云玉佩了?

不等她从惊诧中反应过来,手背上一疼,她低头看去。

傅寻养得那只貂,不知道什么时候扑了上来,牢牢的一口叼在了她的手上。

冷不丁得这么一下,曲一弦被痛醒。

她醒过来,下意识去摸被咬疼的手,触手不是自己的皮肤,而是……毛茸茸的一只貂头。

她一个激灵,猛得坐起身。

貂蝉显然没想到曲一弦说醒就醒,它叼着她的手背,猝不及防地和曲一弦来了个四目相对。

许是有些尴尬。

它缓缓,缓缓地吐出她的手背,松口往后挪了一步。

曲一弦瞪它一眼,赶紧抬手。

右手手背上,两道跟蛇一样的牙印,深得几乎再用力些就能刺破皮肤。

她目光阴恻,落在牙印上的视线一偏,扫向已经缩到墙角随时准备开溜的貂蝉,慢慢做了个呲牙舔血的凶狠表情。

只见那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雪貂愣了一下,“咯”的一声,打嗝了。

它居然……还有脸被吓到打嗝?

……

半小时后,曲一弦气势汹汹地捞着貂蝉到楼下的四人间哐哐砸门:“傅寻,你快给小爷出来。”

她又哐哐砸了两声,正欲喊话。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傅寻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口,抬眼看她。

这个眼神就跟暂停键一样有用,曲一弦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她把貂塞回傅寻怀里,伸出右手,给他看牙印:“我一大早,被这只小畜生咬醒了。

这牙印,你看看,到现在还没退呢。”

傅寻微怔,低头看了眼雪貂。

貂蝉无辜地和他对视一眼,恹恹的把脑袋垂了下去。

傅寻没作声,他握住曲一弦递过来的手,拉到眼前。

温热的指腹在那道只剩一点痕迹的牙印上摩挲了两下:“还疼?”

曲一弦:“……”这让她怎么回答?

说疼吧,都过去半小时了,早没感觉了……

说不疼吧,被咬这事是不是就要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傅寻见她不答,仔细看了眼,问:“咬破了没有?”

曲一弦瞥了眼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修长手指,眼神飘了飘,答:“没有。”

那就好办了。

傅寻松开她的手,问:“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曲一弦盯着貂,眼神火热:“这小畜生都咬人了,这是要造反啊。

不如,你把貂给我,今晚我给你煮个貂肉火锅?”

傅寻怀里那只貂……更恹哒哒了。

它委委屈屈地扭了下身子,把脑袋用力挤进傅寻的臂弯里,只露出个屁股对着曲一弦。

傅寻垂眸看了眼,安抚地摸了摸雪貂,毫不迟疑地拒绝:“这个,恕难从命。”

曲一弦颇为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嘟囔:“那就请我吃早饭吧。”

傅寻:“……”头一次见人勒索,开条件是这么开的。

他忍笑,颔首:“把另外两个叫起来,一起吃吧。”

……

袁野沾了曲一弦的光,一大早的格外热切:“曲爷,听寻哥说你被貂蝉咬了?”

曲一弦梦里暴打了项晓龙一夜,格外没精神:“是啊。”

袁野转头问傅寻:“寻哥,貂蝉要是把人咬出血了得打什么针啊?

它不是狗,打不了狂犬吧?”

“打狂犬疫苗。”

傅寻顺手给貂蝉喂了块小鱼干,说:“它每年都要接种狂犬疫苗和犬瘟疫苗,两针之间要隔一个月。”八壹中文網

袁野喜欢猫猫狗狗,但他一个大老粗,照顾自己都嫌麻烦,也就喜欢喜欢别人养的。

闻言,顿觉新鲜:“难怪咬人呢,这有一半属狗啊。”

曲一弦一听他咋呼,就觉得烦。

横了他一眼,催道:“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能不能快点吃饭,都等你呢。”

……

饭毕,准备出发去可可西里。

到可可西里要先过昆仑山,再入瑶池。

除了翻山越岭,还要过万丈盐桥,才能最终抵达目的地。

整段路,不止公里数长,路还不好开。

可可西里继续往下走,是拉萨。

那是另一条旅游路线——青藏环线。

一般西北环线到可可西里的索南达杰保护站就算终点,领队要原路折返,回到大柴旦。

留宿一晚后,第二天走315国道去敦煌。

曲一弦本就从大柴旦出发,今晚还要回来,就没让姜允带行李。

走到半道上,曲一弦忽然想起葡萄糖注射液全放姜允那了。

正巧姜允打算回房间换套衣服,曲一弦顺道跟她一块去拿葡萄糖。

姜允昨晚被曲一弦毫不留情的一通数落,今早吃早餐时整个埋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这会似找到了话题,怯生生地问她:“曲姐,你在高原这么久了,也会高反啊?”

“别的地方不会,除了西藏和可可西里。”

曲一弦有心缓和气氛,多说了两句:“西藏就是车队那些西宁的土著过去都吃不消。”

“照理说,可可西里是不该高反的。

我每年去不知道多少回,但那个地方好像天生跟我不对付,每回去每回都要老老实实地喝一瓶葡萄糖。

不然就头晕嗜睡,影响行车安全。”

姜允“哦”了声,等走到房间门口,刷卡进屋时,她转头看了眼曲一弦,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习惯没退房时有人来打扫,所以房间里挺乱的。”

曲一弦笑了笑,跟着她进屋。

葡萄糖就放在电视柜上,曲一弦进屋就看见了。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催姜允赶紧换衣服:“去晚了就看不到藏羚羊了。”

姜允答应了声,从行李箱里找了件保暖背心进卫生间换上。

曲一弦边等她边环顾四周。

姜允是半点没谦虚,她房间岂止乱,简直没地下脚。

屋子里除了她这趟带出来的行李物品,还有散得到处都是的生活垃圾。

曲一弦看不下去,把那碗凉透了的泡面扔进垃圾桶里。

刚弯腰,目光下落,如静止般凝在垃圾桶里那张撕成两半的门票上。

曲一弦带线那么多年,无论收费的免费的景点,全都去过。

她不会看错,那是张茶卡盐湖的门票。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卫生间大门。

俯身,将分成两半的门票捡起来。

卫生间的门把轻叩了一声,姜允握住门把往下一压。

咔哒一声锁扣跳动的轻响里。

曲一弦背过身,快速地看了眼时间。

姜允拉了拉外套,边围上围巾边走出来:“曲姐。”

曲一弦没动。

她的目光落在门票的时间上,眉心狠狠一蹙。

门票是前天姜允在景区售票窗口买的。

如果她没记错,那天姜允从袁野的车上下来,特意找她开了后备箱,说袁野告诉她,茶卡盐湖对浙江户籍免费,她过来拿身份证。

那她为什么还要买门票?

姜允有些纳闷。

她的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

那节奏渐渐和她的心跳一致,她心一慌,几乎是蛮横地拉过曲一弦。

曲一弦毫无防备下,被她拽得一晃,整个人面向她。

姜允低头。

曲一弦的手里正拿着葡萄糖的说明书。

她顿时松了口气,眼神下意识飘向桌下的垃圾桶。

见没被移动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歉意地对曲一弦笑了笑,又是那副无辜的表情:“曲姐,我是不是拉你拉得太用力了?

对不起啊。”

曲一弦也笑。

她说:“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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