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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收到消息,提前拔营。

他手脚麻利,留在营地的又大多是车队的人,三两下就把帐篷拆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装车的装车,扫尾的扫尾,一切井然有序。

曲一弦回到营地时,袁野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路边等她。

见没她什么事,曲一弦连车都没下,手肘挎在车窗上,等袁野过来。

有风徐徐,把她鬓间未勾至耳后的那缕发丝吹得直搔她的下巴。

她眯眼,在越发炙热的阳光下,打量着眼前这片临时驻扎过二十五人的营地——除了地面有被扫平的痕迹,没残余任何生活垃圾。

她满意地伸出手,摸了摸袁野的狗头。

袁野冷不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摸头,臊得耳根都红了,捋着头发,满脸抗议:“我的发际线都是被你给捋秃的!”

“捋秃了,小爷就给你买顶假发,又不是负责不起。”

她坏心眼的,又摸了一把。

眼看着袁野就快炸毛了,她招手,示意:“快上车。”

袁野不敢。

他做贼一样,悄悄地觑了眼傅寻。

他这动作虽然隐蔽,但曲一弦时刻留意着他的变化,自然发现了。

她循着袁野的目光看向傅寻,微微的,挑了下眉。

袁野这两天的变化,她不是没感觉。

只是时机不合适,曲一弦找不到机会去问他。

此刻心里一酸,拈醋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让你上车就上车!”

放完话,她转头,笑眯眯地:“傅先生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是吧?”

傅寻勾了勾唇,回了句:“我是不小气,但我挺记仇的。”

曲一弦深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所谓:“那就全记我账上,债多不愁。”

……

回程敦煌,照例是曲一弦负责带路。

不用找人自然不必再走能把人的肺都颠出来的戈壁沙丘,曲一弦给傅寻指了条最近的小道,只要翻过前面那座沙丘,很快就能驶上国道。

等上了柏油路,车身平稳。

曲一弦开窗伸了个懒腰,松泛松泛这两日被颠散了的筋骨。

袁野在后座,默默提醒:“曲爷,开着空调呢。”

“我知道。”

她借着后视镜睨了袁野一眼,说:“手太长,不开窗我怎么伸展得开?”

行行行,您老说什么都有道理。

袁野闭上嘴,把外套往脸上一盖,眼见不见为净。

他这么一打岔,倒是让曲一弦想起一件事来,要不说灵感这东西玄妙呢。

她拨弄着吹风口的风叶,问傅寻:“你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她侧身,指了指后座在闹脾气的小朋友,“我和袁野请你。”

话落,想起今晚还要给彭深接风洗尘,又补充一句:“还有一位我的朋友。”

傅寻思索了几秒,答:“我今晚有约了。”

也不算骗她,他先答应的袁野。

曲一弦闻言,顿觉可惜。

她原本的算盘是,难得和袁野平摊一次,顺便把他请了,不过多一张嘴而已。

人情既了,宾主尽欢啊。

不料,他有约了。

她斜了傅寻一眼,问:“约哪了?

沙洲夜市?”

沙洲夜市就跟每个旅游城市的“古街”“老街”“美食一条街”一样,吸引外地游客。

倒不是完全否定它,只是对曲一弦这种在当地待久了的人而言,沙洲夜市多少有点针对游客的商业性质。

“不是。”

傅寻否认。

怕她多问,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去年那次沙漠救援你还没讲完。”

去年?

沙漠救援?

“哦……”曲一弦想起来,“那人是跟着朋友进沙漠抓蝎子失踪的。”

荀海超的救援失败对她不是完全没有影响,想到时隔一年,两人几乎一样的结局,她就有些意兴阑珊。

“这人说起来有些可怜,他是从西川去三工乡投奔亲戚的。

七月十号跟朋友进北沙窝抓蝎子,原计划是隔日凌晨五点返回。

但到了约定时间,人没回。

一车人在约定地点又等了三小时,直到天亮也没见他踪影,就先回来了。”

“和荀海超的情况相似,迷路,没有水粮,期间一直和家属有通话。

到中午一点时,电话再也无法打通,彻底失联。”

“家属在失联后才报警,警方当天下午两点组织了一个小队进沙漠搜救。

车辆进不去,靠徒步,没多久就有警方中暑,被迫返回。

星辉接到失联人员的信息,参与搜救已经是十二号的事了。”

“我当时和袁野正在那个救援队的据点,参与了全程。

车队出动了五辆越野车,联合公安共十六人,比这次的规模还小些。

但去年,有确切的失联地点,我们从他在沙漠下车的位置开始往方圆二十公里范围内搜救。”

“下午五点,沙漠依旧高温不退。

救援一直持续到当晚凌晨,连露营搭帐篷的时间都没有,困了就在车上闭会眼,醒了继续。”

她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再开口时,嗓音微哑:“连续找了十多个小时,没找到人。

就跟揉进沙漠里的一粒沙一样……”

“十三号,车队又投入了十辆越野和六辆沙地摩托车。

所有救援队员,尽量减少干粮的负重,随身携带防暑药品和矿泉水,联合所有警力四十多人,分四组,划定搜索片区,确保无一遗漏。”

“那天下午四点,救援队一半人快废了的情况下……找到尸体了,缺水死的。”

曲一弦压回瓶盖旋上,没什么情绪地补了句总结:“人总是小看自然的力量,高估自己。

只有等出了事,才知道追悔莫及。”

她转身,越过座椅椅背看了眼后座蒙头大睡的袁野,说:“去年那次救援,他就差点死在沙漠里。”

“不过没什么好同情的。”

她话音一转,嫌弃道:“进沙漠救援还带盒装泡面的,他不走趟鬼门关,不合理。”

一直竖着耳朵的袁野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尽知道揭他短!

他本来还想给曲一弦提个醒,这下有脾气了!还提什么提,不提!!

……

中午十二点,进入敦煌市区。

大g在市区主干道绕反弹琵琶的飞天像大圆盘半圈,从第二个路口驶出,直行八百米以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曲一弦引着傅寻从居民住宅区的小路抄进去,直接抵达酒店的停车场。

停好车,她拍醒后半程真的睡着了的袁野,领着傅寻和胜子去大堂开房,办入住手续。

到酒店门口,她特意停了停,抬手指向头顶上方那块巍峨壮观的揽客招牌,示意傅寻抬头去看。

那块招牌高约六米,目测有三层楼高,宽约十米,约三户门店大小。

左右盘镶彩灯灯带,因天亮没开,灯管泛黄发旧,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招牌的右下角p了个迪拜七星酒店的外观,海面换成了沙漠,游艇p成了骆驼。

沿着驼队行走的足迹,分别在沙漠两旁标注了敦煌的著名景点——莫高窟、鸣沙山、敦煌雅丹、阳关、玉门关以及雷音寺。

而立牌的正中心,竖列了六个大字——敦煌七星酒店。

傅寻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袁野被曲一弦叫下车那刻起,内心就极度的忐忑不安。

他知道,傅寻每回来敦煌,住的都是城区最金碧辉煌的敦煌大酒店。

倒不是娇气摆阔,没酒店在外露营时,傅寻打个地铺也能睡。

只是习惯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追求点生活品质。

他误以为傅寻脸色难看,是不愿意住在明显档次稍低的三星酒店。

也担心傅寻误会他们慢待,解释道:“曲爷是这家酒店的常客,带线时都住这里。

如果客人没有特别要求或者没有提前预定酒店,基本都是来这里。”

到这时曲一弦要是还看不出袁野对傅寻的态度有古怪,她也不用混了。

她就是故意的,轻飘飘的一句怼出去:“怎么?

我能住的,他住不得?”

袁野:“……”妈的,这小祖宗。

傅寻面色稍整,也不解释,抬步迈了进去。

曲一弦慢吞吞的,落后傅寻和胜子几步,等着和袁野并肩了,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小声道:“小兔崽子,你瞒了我多少事?”

袁野挠头,眼神一会上瞟,一会下瞄的就是不和她对视。

曲一弦见问不出什么来,脚跟一抬,特别不客气地用力碾了碾他脚尖,直听到他“嘶嘶”的倒抽冷气声,才松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急,等开了房,有的是时间慢慢审问。

……

西北环线,景点大多分散,旅游时间又通常安排在一周左右。

为了赶行程,几乎每天都要换一座城市,换一家酒店。

一些名气不大的酒店、宾馆就会给带线的师傅行个方便,免收住宿费。

当然,也不是完全免费——带线的师傅要经常为酒店带来客源。

这种资源互换,是不成文的。

通常推杯交盏,嬉笑谈话间,就称兄道弟地达成了这种默契。

曲一弦的车队并不排斥这种合作,酒店给她行方便,她给客人行方便。

只是带个话,选择权和决定权全在客人手上,她绝不影响干涉。

而且相应的,通过她预定的酒店,住宿费起码减免一半。

她不吃回扣,也不贪钱。

她手下的车队亦是如此。

谁不遵守规则,见钱眼开犯了戒,逐出车队绝无下次。

行走江湖,人不止要有江湖气,还要有侠气。

……

曲一弦记了账,等着傅寻和胜子登记入住信息。

这会功夫,她弯腰,逗着酒店景观台上养在水族箱里的大乌龟。

傅寻接过门卡和身份证,转身一瞧。

隔着水族箱,她的眉眼漫不经心得一如在西安初见时——她隔着橱窗,低着头,在挑糖画。

许是看得太专注,曲一弦抬起头,“办好了?”

傅寻回过神,扬了扬手里的门卡:“7207。”

“巧了。”

她吹了声口哨,不怎么正经地挑了挑眉:“住我隔壁。”

傅寻慢条斯理的,接住了她的调侃:“嗯,想做什么都挺方便。”

曲一弦:“……”想揍人。

她面色不虞,转身在前面带路:“我带你们上去。”

一路领到房间门前,不早不晚,她恰好打了个哈欠:“我先去补个觉,你们自便。”

想了想,不是很放心,又补充:“想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可以叫上袁野,让他给你当地陪。

注意……”安全。

后面两个字她及时咽了回去。

她觉得,傅寻上街……危险的只可能是人民群众。

谁让他长得好看呢!

她刷卡,揿下门把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傅寻的手机跟掐着点似的,嗡声震动。

他收回视线,看向手机。

袁野:晚上七点,摘星楼三楼包厢,曲音阁。

……

同一时间。

曲一弦的手机里也收到了一条袁野发来的短信——晚上七点,摘星楼三楼包厢,曲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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