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琢到了州府衙门后没多久,李岩便来了。
看着他进屋的身影,苏闻琢垂眸,将眼里的神色敛下。
李岩来的不算晚,并没有刻意拖延时间,证明他至少不是希望俞景出事的那一方,这样一会她便能少费些口舌。
李岩是官,身上有品阶,苏闻琢即使是俞景的夫人,也是没有理由使唤他出人出力的。
“李大人来了,事急从权,多有冒犯的地方还望李大人见谅。”
苏闻琢率先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而李岩看着她的神色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俞景的夫人看起来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
刚刚在来的一路上他心里生怕苏闻琢二话不说便将钦差失踪这事扣在他头上,这么大的罪责他可担待不起!
要说李岩为什么会这么配合,均是因为这几日与他之前有些往来的官员纷纷来信,旁敲侧击的问起俞景这个人以及他在清淮做的事。
李岩这才知道,盛京城里,朝堂之上,隐隐有些风雨欲来了。
俞景在这头边审人边往上递折子,成桓帝震怒,底下一种朝臣都遭了殃,虽然这火还没有烧到郑逢年身上,但是工部遭了殃,郑逢年早些时候安插在工部的那些人全部落网。
有人顶不住压力,只露了一丝口风,睿王的人便抓住机会顺藤摸瓜摸到了蒋轶昌身上。
而郑逢年已经称病,好一段时间没上朝了。
皇上以照顾三朝老臣的名义派了宫里的人去郑府,这便是明着软禁了。
这一招棋很险,若是俞景能带回来有利的证据,便能揭发郑逢年这些年在清淮做的丧心病狂的这些事,若是没有证据,皇上这样对待一个朝中元老,无疑是会让龙威受损的。
而李岩早在之前那天夜里去找俞景时,就已经选择了俞景一边,他如今只有戴罪立功才能逃过一劫,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希望俞景出事。
苏闻琢的姿态没有盛气凌人,李岩也赶紧表了态:“小喻夫人不必这么说,钦差大人和世子定会没事的!李江村那头已经在找人了,我这就从州府再抽调人手过去,沿下游和河岸边找。”
都没让苏闻琢开口,李岩便知道了她找他的原因,也很有诚意的主动表示愿意配合。
苏闻琢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大人安排了。”
既然李岩配合,她也不用在府衙多说什么,接下来加派人手的事都可以让李岩去做。
但离开前苏闻琢还是回身又说了一句:
“俞景如今的身份特殊,李大人应当知道,他若是在清淮出事,当地的诸位官员免不了要被问责,更何况这次赈灾还出了纰漏,还望李大人盯着下头的官员敲打一番,大家劲儿要往一处使才是。”
这意思便是让他看好下头的官员,莫要阳奉阴违,不然大家都讨不了好。
李岩听懂了她的意思,自然连番称“是”。
苏闻琢离开州府衙门后直接回了院子,陆沉霜已经带着人在门口等她了。
她换了一身轻便束袖的衣裳,方便骑马,苏闻琢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来清淮没有带束袖窄口的衣裳,多少有些不方便。
陆沉霜看她微微皱眉,上前递了一个包袱给她:“这是我的衣裳,换上骑马方便,窈窈先凑合穿着。”
“好。”
这时候哪里还管什么凑不凑和的,苏闻琢直接进了旁边离得近的一个小库房换了衣裳,再出来的时候连头发都干脆利落的束了起来。
身上的珠钗环珮都去了扔给丫鬟,她的头上只插了一只玉簪。
是俞景以前送给她的那支。
“走吧!”
苏闻琢朝院门走去,陆沉霜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希望这个孩子吉人自有天相。
苏闻琢让青黛和泽兰守着院子,把门关了,又留了东无与她们一起,西言和朝生以及俞景与魏世昭夜里留下的暗卫则全部带走了。
她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翻身上马,虽然现在的雨比起之前小了很多,但骑在马上还是会被扑面的雨水迷了眼。
明明是夏日,苏闻琢的脸和手却不停的被雨水冲刷,让她一时间竟然觉得泛着刺骨的凉意,就连心里,也是凉的。
但她还是定定的看着前方,握着缰绳的手攥的很紧,身子伏低,尽量让自己在疾驰的马上也保持平稳。
苏闻琢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庆幸过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府中精心培养的名门贵女,骑术一事,她爹曾亲自教过她。
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出了城,而在他们出城后没多久,另一队人也从城门口疾驰而过。
彭韩自从那日郑恒清与他说了之后便没有再见过他,但也一直在府中派人盯着俞景他们的动静。
郑恒清让人去找有经验的老农看天气,又在堤坝上动手脚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郑恒清是打算将俞景引到李江村然后制造一场大水,让他有来无回。
在清淮做掉俞景也是郑逢年一直的吩咐,彭韩觉得这次若是事成他们往后便可高枕无忧,不失为一劳永逸的法子。
但他没想到郑恒清竟然还会亲自过去李江村。
郑恒清这人其实颇有些自负,他与俞景年纪相仿,又是丞相的嫡孙,才学也很出众,在盛京城的公子哥里也是除了拔萃的,被不少人巴结着的。
只是俞景以一个小门小户庶子身份高中状元后便名满盛京,又得了皇上的器重,一时自然是在盛京城里风头无两,连时常围绕在郑恒清身边的几个公子哥也会谈起他。
而在郑恒清看来,他并不服俞景。
这次,大抵是想亲眼看着俞景栽在自己手上吧。
只是谁能想到,反倒引火烧身了。
彭韩接到消息的时候甚至还在床上没醒过神来。
彼时雨刚小一些,外头天亮了一点,苏闻琢正在州府衙门里等着李岩,而郑恒清留在清淮的人敲响了彭府的大门。
彭韩刚起,人还坐在床上,就听见管家来报说郑少爷的人来了,说他失踪了!
他知道郑逢年对这个嫡孙看重,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消息还愣了一下,然后脸都没来得及洗便披了件衣服出去见人了。
没多久,便见一队人马从彭府后门快马离开。
彭韩在马上低骂了一声,觉得自己简直是流年不利,也很想掰开郑恒清的脑袋看看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跟着俞景他们上堤?!
要他说,郑恒清还是太年轻了,容易被心里的情绪牵着走,关键时候还是沉不太住气。
彭韩没有来得及再关注清淮这边州府的动向,也不知道苏闻琢已经带着人早他一步出发了。
因为李江村被淹,苏闻琢他们只能改道过去,直奔河堤。
堤坝被冲垮的一段自然也是被淹了,将这一条堤一分为二,两头都有府衙的人在找,但并没有结果。
苏闻琢骑在马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侧身对着陆沉霜道:“霜霜,我们沿河水的方向往下游找,让你的人散开。”
陆沉霜点点头,高声吩咐了下去,而她与苏闻琢带着朝生和俞景他们留下的几个暗卫也直接策马去了下面更远的地方。
当时下着大雨,水流比现在湍急,俞景他们很可能已经被卷到下游去了。
此时雨势渐小,苏闻琢骑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下游岸边,但出现了分支。
几人当下便在这处分开,苏闻琢带着朝生和西言继续往下走,陆沉霜领着剩下的人去了另一头。
不知往下走了多久,水流已经缓和了许多,但被泥沙染黄的河面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岸边入目也都是一片沙石。
苏闻琢的心沉了沉,但她还是一言不发的骑着马往前走。
身上的衣裳因为刚刚那一路已经湿了,被风吹过时带起一阵凉意,偏偏又是夏日,一阵冷一阵热的让人难受。
苏闻琢平日里懒散惯了,并不是一个多么适应运动的人,此刻身体已经有了些疲乏感,让她抓着缰绳的手不禁又紧了紧。
突然,她听见身后朝生的惊呼。
“夫人!那棵树枝上好像有人!”
苏闻琢心下一喜,猛地抬头向朝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在远处靠近岸边一些的地方,有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杈竖在水面上,那树杈虽然不算特别粗,但是有枝丫,在比水面更高一些的位置。
枝丫上有个黑影,但因为隔的远,还看不真切。
苏闻琢立刻扬鞭,带着巨大的期待快马朝着那处过去,身后朝生和西言也赶紧跟上。
但越是靠近,她心里原本是升腾起的喜悦便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那个黑影的体型太小了,不可能是俞景……
待他们在这处岸边停下,巨大失望重新笼上心头,枝丫上确实不是俞景,是一个小孩,正在向着他们呼救。
孩子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看得出来她早就精疲力尽。
苏闻琢连忙让西言轻功过去将人抱了回来,在岸边放下。
几人下马,苏闻琢走了过去,将她扶住,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你还好么?”
那个孩子的身上已经湿透了,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直憋着的一泡泪这个时候全都哭了出来。
苏闻琢将小姑娘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声音温柔:“乖,没事了,不怕不怕。”
待小姑娘好生哭了一会,堪堪止住眼泪后,她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落水了么?”
苏闻琢刚刚搂着小姑娘时突然想到之前回来送信的暗卫说的话,俞景当时是看到一个小孩被浪卷进了河里才跟着跳了下去。
她看着这个小姑娘,刚刚陷入失望的心里又升起了一簇火苗。
那小姑娘抬头看着她,终于抽抽噎噎道:“是,是落水了,大哥哥让我抱着树不要撒手,我就,就一直抱着……”
“大哥哥……”苏闻琢闻言,一颗心猛的提了起来,“那大哥哥呢?大哥哥到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卡在了这
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变身鸽子精谢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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