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闻泽因为殷筝的事回了王府,祁少真却还留在玄武营驻地。
是夜,玄武营的统帅营帐之中,一长相精明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对祁少真汇报了黔北各地传来的文书消息,又言太子闻泽虽领圣命而来,但看着不像是来插手黔北军务,更像是来走过场,帮助祁少真坐稳黔北王位的。
祁少真对此人信任异常,几乎言听计从。
直到此人告退,祁少真才收起他那一脸少年稚气,眼底透出一抹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沉稳与寒意。
少倾,有玄武营的将领来复命,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对祁少真道:“如王爷所说,太子殿下让人去查阅了玄武营的名册,找出了王爷先时派出去的那些人,下官照王爷吩咐的,告诉他们这些人原都是卫贼亲信。”
祁少真站在一副巨大的舆图前,听完手下的话也只是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又问他:“岭部那边的人可来了?”
“已经入城。”
祁少真低下头,抚了抚因为仰头看舆图而发酸的脖颈,对其说道:“派人看好咱们的太子殿下,将他的行踪随时传去给岭部的人。八壹中文網
也叫岭部的人不要着急,看准了再出手,机会可只有一次。”
将领领命而去。
之后数日,闻泽的行踪不仅被人送到潜伏在边境城内的岭部族人手上,还送了一份到祁少真手里。
祁少真看着上头记录太子殿下不务正业,带着还未正式册封的太子妃在边境城内游玩,一副全然不把公务当回事的态度,轻嗤一声——
这人上辈子就是这样,没有遇到殷筝之前尚且还有几分意思,遇到殷筝之后便像喝了迷魂汤一般,将天下大权都放到了殷筝手上。
为此祁少真特地寻了不少与殷筝长相相似的女子,她们都和殷筝一样带着胡人血统,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
祁少真不求她们能像卫十砚的继女一般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只要能让痛失所爱的太子为此放松警惕丢了性命,那便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可惜殷筝并未死在半道上,那些提前预备的女子也就没用了,毕竟真货还活着,谁会给假货施舍眼神。
不过他本意也并非是针对殷筝,殷筝死不了便死不了吧,只要太子回不去雍都,这就够了。
祁少真人前依旧是那副少年模样,虽然行事老成可靠,但也偶尔会露怯,显出几分他这个年龄才有的稚气。
但在人后,他小心翼翼地谋划着,帮着岭部夺取太子的性命。
早在今年正月,岭部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部族,因给大庆供应良马,得了入雍都朝拜的机会,甚至在上元节那日,岭部还想将他们的郡主献给太子。
结果遭到了太子殿下毫不留情的拒绝。
这本没什么,关键是在那之后不过数月,岭部就被涂却灭了族,只余岭部巫师带着一小部分岭部族人藏了起来。
祁少真想杀太子又不想暴露自己,便把主意打到了岭部头上。
和大庆不同,域外少有读书识礼的,所以格外好糊弄,只需骗他们,说太子妃就是如今的涂却大君的亲妹妹,他们会被灭族并非是寻常的部族倾轧,而是涂却大君不愿郡主夺其妹妹在太子那儿的宠爱,才会下此狠手。
然后再说太子当日若是收了岭部郡主,涂却也不敢这般轻易对岭部出手,三言两语,就将仇恨转嫁到了太子那头。
至于太子妃为何会是涂却大君的亲妹子,以及指婚和岭部灭族之间的时间差距,都叫祁少真刻意遮掩了过去。
而身负血仇的域外之人也格外好利用,祁少真就这么一点点在幕后推动,等着好消息来临。
岭部行事前一日,祁少真还在玄武营驻地看到了带着殷筝过来巡查的太子,他见殷筝腰间挂着一条蓝宝石压裙,因宝石色泽与殷筝的眼睛格外相似,就多看了一眼。
殷筝注意到,拿起压裙上坠着的蓝宝石,放在眼睛旁比了比,问祁少真:“是不是特别像?”
祁少真微愣,先是无措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局促道:“是很像。”
将一个不擅长同女眷打交道的少年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殷筝笑着放下宝石,抚了抚裙面,闲聊似的说道:“王爷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孤身一人总有不便,何不早日娶妻,多少也能有个知冷热的在身边陪着。”
祁少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答不出话。
殷筝继续笑道:“若是没有意中人,也可请旨,让陛下为你赐婚。”
祁少真连连摆手:“不、不必如此,下官有、有意中人。”
殷筝:“哦?”
祁少真微微侧过身,道:“只是她如今还不想嫁人,我就想等她愿意了再说。”
殷筝不再追问,换了话题:“殿下明日带我去罗瑶山下的马场,王爷可要一同前去?”
祁少真见殷筝不再追问男女之事,人也放松了不少,回道:“下官这几日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你与殿下了。”
之后太子带着殷筝离开,祁少真依旧有些在意那枚蓝宝石。
前几日殷筝上街,确实是从一个胡人商贩手中买了条蓝宝石压裙,但看蓝宝石的成色与购买价格并不相配,还是说殷筝另有一条从雍都带来的蓝宝石压裙?
祁少真在卫十砚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疑神疑鬼的性格,便传信叫王府里的下人替他打听留意。
第二天,不等下人打听来消息,被他派去监视太子的人就回来了,说是岭部照他们所言,提前在马场设下了埋伏,还给马都下了药。
药效发挥马儿发疯的前一刻,太子殿下还在马背上和殷筝亲热,四周的护卫也因此离得比较远,后来疯马不受控制,侍卫来不及阻拦,疯马就冲出了马场。
听到这里,祁少真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半。
太子难杀,难就难在他身边的侍卫各个武艺高强,以及太子本身就是个练家子,因而刺杀第一步便是要让他失了护卫。
罗瑶山下只有养马那一块地方地势平坦,进出的路也只有一条,四周地形则是要多复杂有多复杂,建立马场的人挑选此地养马,也是防着域外之人来劫掠。
如今倒是便宜了他,让他能指使岭部于此处布下埋伏。
祁少真的探子回来时,马场的人还在搜寻太子的下落。
祁少真难以按捺心头的焦急,索性拿了纸笔来写信,把信写好后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从马场赶来给他报信。
报信那人脸色煞白头冒冷汗,跌跌撞撞奔跑进来,仿佛天塌了一般。
祁少真站起身,问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那人语不成句,好半天才把事情交代明白,竟是太子殿下的马载着殿下冲出马场,之后众人去寻,竟发现附近丛林间弥漫着毒雾,众人洒水散毒,进去后只看见殿下与殷筝姑娘的尸体。
祁少真脚下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他赶紧叫人备马前往罗瑶山,离开前还把他刚刚写完的信塞进衣服里随身带着。
半大的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不轻,上马时还险些摔了。
随后他一路纵马疾驰,半道上还下起了雪,大风夹雪扑在他脸上,却难抵他心头的燥热。
终于抵达罗瑶山马场,祁少真跟着马场管事快步入内,本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太子与殷筝的尸体,却不想暖阁之内,活生生的太子殿下蹙着眉头啃指甲,面前是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
棋盘另一端,殷筝拿着一张纸在看,见他进来,还对他打了声招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祁少真内心宛若炸裂一般的震惊,脸上却只是错愕,一副饱受惊吓被骗来,却发现是虚惊一场的模样。
“就是这么一回事。”
殷筝将手中的纸顺着折痕对折,放回到信封里。
祁少真看到那信封,明明和寻常信封没什么两样,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这才发现自己赶来前放进衣服里的信,竟不知何时被人偷走,送到了殷筝手上。
在这期间碰过他的只有在他上马时扶了他一把,避免他从马上摔下的王府下人。
不,殷筝看得未必就是自己那封信,且他写信时并未写明信是给谁的……祁少真心存侥幸,不曾想下一刻,殷筝将信递给一旁的长夜军,说道——
“伪装成黔北王的信使,将此信送去雍都,交给瑞嘉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