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皓齿,丰肌秀骨,浑是揉花碎玉。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明月在屋檐之上滑过,透过打开的窗户照入。
床榻之上,刘瑾瑜浑若无骨的靠在李绚怀里,吐气道:“郎君此次在家里能待多久?”
“应该会有半年时间。”李绚眼神幽微,轻轻搂着妻子光滑的肩膀,心中暗道,半年之间,足够一切尘埃落定了。
“那么昌州不需要担心吗?”刘瑾瑜有些惊讶的抬头。
李绚摇摇头,说道:“论钦陵没有力量在冬日反攻,至于州内,为夫和张公谈过,他会掌控一切的。”
“张公……他不管太子了吗?”刘瑾瑜听明白了李绚话里的潜台词。
“张公已经帮助太子太多,但即便是他,都未能让太子真正改观,尽了最后一份心力,剩下的,就是家族了。”李绚平静的感慨。
张大安虽然是太子左庶子,辅助太子好几年,但也仅仅是几年而已。
相比于皇甫公义,张大安和李贤之间的感情终究是要淡一些。
而且他更加忠诚的是大唐,是皇帝。
当皇帝和太子之间出现问题的时候,该如何去选,根本不用多加考虑。
尤其是太子让人越发的失望之后。
“太子,他真的没救了吗?”刘瑾瑜身子稍微向上爬了爬,靠在李绚耳边低声轻问。
这种话一旦传扬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所以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私密相处的时候,刘瑾瑜才会问出来。
“没救了。”李绚看着头顶月光之外屋顶的黑暗,轻声说道:“今年前半年,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没有抓住。”
“机会?”刘瑾瑜一脸诧异,不解的问道:“是郎君向太子提议,查察各地隐田之事吗,妾身看太子做的很好啊!”
“他做错了,方向错了。”李绚脸上带出一丝无奈,轻声说道:“咱们这位太子不敢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抓不住重点。”
“两万顷田地,陛下如此满意,难道还不够吗?”刘瑾瑜一时间也没有想到李绚会这么说。
毕竟太子在雍州搜捡出了两万顷田地,还当做寿礼献给皇帝,皇帝的满意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现在,李贤又开始在河南道重行此策,将来对陛下,对朝廷都有无尽的收益。
“所以说他的方向错了。”李绚苦笑一声,伸手抓住妻子的纤纤玉指,低声说道:“搜捡隐田,让陛下满意,这仅仅是过程,是手段,而不是最终目的,为夫让太子这么做,其实是想让他借此收拢更多的人心,收拢更多的人才,而不是让他光得罪人的。”
“收拢人心,收拢人才。”刘瑾瑜终于明白李绚在想什么:“郎君是要帮太子增加底蕴。”
“不错。”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东宫世家子弟太多,即便是张公和皇甫公有什么好的建言,一旦落到实处,高岐,薛曜,还有其他更多的世家子弟,就都会冒出来。
或是劝谏,或是用种种手段阻止。
东宫用的,历来就以他们的人为多,更做的好,才是怪事……所以太子身边需要引入很多的寒门弟子,让太子能听到更多不同方向的意见。”
稍微停顿,李绚摇头说道:“但是咱们这位太子只看到了搜刮出来的田亩和收获的钱粮,却忘了,在这个过程当中,有无数的人手可以安插到地方,有无数的英才可以借机拉拢过来,要知道,这里可是雍州啊!”
雍州,京畿之地。
李贤只要用心,那么在长安城外,他可以有无数可用的人手。
只要有一点机会,他就可以将这些人调入雍州府,也就等于调入了长安城。
之后再从雍州府散到长安万年二县,大理寺,刑部,金吾卫,千牛卫,监门卫……
李绚将事情拆开了,揉碎了,对刘瑾瑜详解,然后才又叹声道:“只要肯用心,什么事情做不到,但偏偏,我们这位太子,他只做到了最外面别人最不在乎的那一层。”
“这种事情,别说是太子想不到,就是妾身也想不到。”刘瑾瑜忍不住的摇头。
她也算帮助刘仁轨多年处理政事了,但李绚这更深层的手段,她也看不透。
“娘子有为夫,太子的身边也有无数幕僚。”李绚深吸一口气,深深的说道:“太子身边并不缺乏聪明人,他们未必看不出这里面的机会,只是因为立场原因,他们并不愿意让太子走到这一步。”
“所以,他们宁肯帮助太子清理家里的隐田,也不愿意让太子将更多的力量渗透下去。”刘瑾瑜总算看透了一直以来,她觉得有些别扭的地方。
太子身边的世家子弟不少,偏偏在搜捡土地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太多人反对太子。
“太子的局面危险,他们不想要让在太子身上的投资彻底隐没的话,自然就要下手捞一捞,雍州府的田地,经过太子的手,的确交回了朝廷,但朝廷很快又下拨到了地方……无非就是多花费一点时间精力,他们的损失没有那么大。”
李绚轻轻冷笑:“但通过这一手,却稳定了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印象,手段的确不俗,但他们哪里知道,陛下如何会被轻易蒙蔽,如今的情况,什么时候动手杀人,全部掌握在陛下的手里。”
杀人,只有杀人,才能真正的将那些土地全部掌握进朝廷的手里,但是李贤,却似乎从来没有想要下狠手杀人。
“太子身边的人,没有治国之才。”刘瑾瑜现在终于懂了李贤真正的问题所在。
“不错,别看太子坐在这个位置上好几年了,但是他在朝政处理上总是难以更加深入,原因就在于此。”李绚深吸一口气。
处理朝政从来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很多人都从一事一议上,来看待问题,但真正老辣的官吏却是能够纵观整个全局,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整合起来处理。
各個环节,各个位置,各个人物,都有通盘的了解,而不是只了解浅浅的一层,然后做完就走。
深深耕耘这四个字,从来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需要彻底的深入。
“怪不得郎君总说,太子优柔寡断,没有自己的主见,原来就是如此。”刘瑾瑜现在彻底弄清楚了李绚真正的看法。
说实话,这样的问题,不仅在李贤的身上有,刘瑾瑜何尝不是如此。
这些年,她的确帮助刘仁轨处理了不少的政事,但实际上,在真正深度的层面上,她参与的很少。
她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武后明知是她在背后帮助祖父处理政事也不怎么在意的原因了。
李绚将刘瑾瑜拥在怀里,轻声说道:“这些事情,也不是谁一生下来就会的,即便是天后,她又何尝不是在十几年的朝政处理过程中,一点点摸索出来的,而即便是她,真正掌握的,也只有户部。”
这也是为什么,户部这么多年,换了那么多的尚书,也依旧掌握在武后手里的原因。
至于说刑部,裴炎虽然是刑部尚书,执掌刑部,但实际上,因为刑部事务的复杂性,他对刑部的深度掌握依旧不够。
大理寺这些人屡屡能够跟裴炎碰撞,就是因为大理寺的事务没有那么杂,相关人等才能够更加多专一。
李绚凑到了刘瑾瑜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太子不做到这一幕,陛下就会放心,可太子不做到这一步,他自己就难以立足,到最后,陛下就会觉得太子没有承担整个大唐的能力。
一旦出事,立刻就会将他废掉。”
刘瑾瑜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句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太子被废。
皇位历来都是最敏感的东西。
对太子如此,对皇帝同样如此。
涉及到这个,皇帝总会心里疑神疑鬼。
太子太强,他会觉得太子有危险,随时会谋朝篡位。
太子太弱,他又觉得太子无法承继大统,会将他废掉。
尤其是李治,他自己,他自己的父亲李世民,祖父李渊,都是天下人杰。
唯独李贤,甚至就连世家这一关都堪不破。
“那么郎君觉得太子……”刘瑾瑜担忧的看向李绚。
“最近一半年里吧,远的不说,就是眼下这一关,他都不一定好过。”李绚轻叹一声,李贤的命现在就等于掌握在李绚手里。
“郎君是在说世隐真人之事。”刘瑾瑜有些明白了过来,低声说道:“如今长安洛阳,都在传言,世隐真人是触怒了鬼神而亡,但实际上却是太子……”
“没有证据。”李绚平静的摇头,触怒鬼神而亡是李敬业的手段,而且各方都很默契的藏起了那些小孩的事情。
摇摇头,李绚轻声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所以郎君这次在昌州,就没有让豆儿妹妹有孕。”刘瑾瑜一句话,彻底的将话题偏移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李绚的脑子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苦笑着说道:“娘子,你在说什么啊,子嗣之事乃是天定,哪有人为之处,况且为夫大半年时间都在玛多,豆儿是在兴海,机会都不多了。”
“呵呵!”刘瑾瑜冷声笑了两声。
“好吧。”李绚一下子翻身,将刘瑾瑜压在身下,然后恶狠狠的说道:“那为夫便在这大半年里,让你和豆娘都怀孕……”
“不要~”娇嗔声中,一双玉臂伸了上来。
……
九月秋末,清风送爽。
平康坊,西北,尚食居。
三楼雅间之内,李绚举杯,看向眼前众人道:“绚久不在长安,家中之事,劳累诸位兄长帮忙了。”
“王爷客气。”狄仁杰,秦明,来遂,何以求,姚崇,宋璟等人同时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众人坐下,李绚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姚崇说道:“这一次有些对不住元之,本来原本打算年底让长史回京的,但陛下突然将绚召回,之后的事情就有些不好控制了,现在还要麻烦元之和本王一起去洛阳查案。”
“王爷客气,一切都是为了政事,再说了,大不了年底,姚崇请上几天假,带上母亲去兴海一趟。”姚崇微微躬身,说道:“王爷治理昌州,这几年长安前往青藏,要方便多了。”
“一切都是长史的功劳。”李绚摆摆手,说道:“本王历来都只是甩手掌柜而已。”
“没有王爷苦心筹谋,昌州不会发展那么快。”姚崇稍微恭维,随后问道:“不知道洛阳之事,王爷如何打算?”
“本王问诸位一句,确定密室当中的尸体,就是世隐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