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门口,李绚当先,身后一众千牛卫排成两列紧随。
一行人从街道尽头缓缓的骑马而至。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千牛刀被随意的甩在一边,看似很慵懒,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们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身体笔直。
仿佛只要遇到凶险,立刻就能化作跳起的猛虎,抓刀厮杀。
一行人前行速度并不快,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但闪烁的灯火下,看起来,却有些莫名的渗人。
康尧站在县衙门口,看着以李绚为首的一众千牛卫接近,面色凝重。
他是从西域战场上下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李绚这是率领这群千牛卫经历了一场杀戮。
看着千牛卫几乎没少一人的架势,康尧就知道,这必然是一场近乎一边倒的屠杀。
康尧下意识的朝着两侧看了一眼,四周都是穿着藤甲和皮夹的当地役兵。
只有少数人,才穿着铁甲。
即便是身处在一众役兵之中,但康尧远远看着李绚接近,依旧感到一阵的不舒服。
杀气凛然啊!
康尧快步走下台阶,亲自走过去帮助李绚拉住马绳,然后恭敬的说道:“启禀王爷,放回家的县衙一众属吏之中,法曹有五人连夜出门,户曹有三人,仓曹有一人,主簿廨倒是无人。”
李绚微微挑眉,但随即恍然过来,一边翻身下马,一边说道:“主簿官廨有他一个就足够了,其他掌簿,文书,典办,典吏诸人,都是听他命令行事,他有所决定,一個命令,他人皆需服从……又或者,整个主簿官廨都是他的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根本就不需要乱动。”
“如此,就可怕了。”康尧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讲证据吧,查到一个就办一个,若是天阴教的狂信徒,那么就只能够斩之以儆效尤了。”李绚往里走的脚步微微一顿,神色冷漠。
康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如果真按照李绚这种说法和做法,这下子死的人海了去了。
“王爷,还有东阳城中的百姓,这些年信奉天阴神女的也有不少,不知可否网开一面?”康尧的脸色十分的求肯。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了康尧一眼,最后摇摇头,说道:“县尉想到哪里去了,本王可从来没有要在东阳城大开杀戒的打算,至于信奉天阴教的普通百姓,县尉也不用担心,小事罢了。
或许对其他人来讲,满城的百姓,处置起来的确艰难,但本王毕竟是道家子弟,破山伐庙、禁绝淫祀那一套,本王也都是学到了的。”
“大王英明。”康尧这下子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这天下人针对信仰的处置问题,又有谁能比得过佛道二家呢?
说话之间,李绚和康尧已经进入到了公堂之上。
此刻的公堂内,不少人都在来回脚不点地的忙碌着,手里捧着一本又一本的卷宗,快速的放到了县丞顾潭的面前。
顾潭快速地审阅着,很快就签字将卷宗送走。
李绚走到了顾潭面前,顾潭刚想要站起来,李绚直接摆手:“算了,你忙你的,现在问题大吗?”
顾潭点点头,面色严肃的说道:“不小,整个户曹的档案明显是做了修改,涉及到城内不少的大族,细节如何还看不出,但大都涉及到了当地大豪族刘氏。
在这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刘氏侵占了四周不少的田地。
尤其是近半年以来,刘氏的动作很大,据说他们说贷了不少的利钱钱给普通百姓,说是等到夏收结束之后再让百姓还,如果还不上,就拿永业田抵债。”
李绚点点头,突然,他冷不丁的问道:“刘家,他们在朝中有特殊助力吗?”
“算有也不算有。”顾潭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道:“据传刘家和中书舍人刘祎之是连宗。”
“连宗?”李绚微微一愣,随即皱眉反问道:“这是胡说还是真有其事,洛阳那边有打过招呼吗?”
连宗,同姓没有宗族关系的人认作本家。
本朝,最著名连宗之人,便是吏部尚书李敬玄。
李敬玄出身亳州谯县,他和赵郡李氏连宗,甚至还上了赵郡李氏的族谱。
顾潭缓缓的摇头:“招呼倒是没有打过,但是此消息一出,刘家的子弟立刻就招摇了起来,或许确有其事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确有其事?”李绚冷笑一声,说道:“中枢舍人刘祎之,是常州晋陵人,常州距离婺州才多远,若真要有消息,恐怕苏州杭州都要有人知晓,何至于如此无声无息。”
说到这里,李绚冷哼一声:“此事必然为假,竟然有敢假冒朝中大员族亲……如此,正好,本王要去信神都,将此事向陛下和天后禀奏。县丞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和天后最痛恨的便是这等侵占百姓家田的地方豪族。”
“下官明白,但中书舍人刘公,可是北门学士啊!”顾潭的脸色已经变得满是苦涩。
“无妨,此事必定假冒无疑,本王心中有数。”李绚毫不在意的一挥手。
但他的心里却实一阵冷然。
此事若是为假倒也罢了,可如果此事为真,那就有热闹瞧了。
北门学士是武后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以武后的治国思路,她不在乎你的私人田产究竟是多是少,但这些,必须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她可以赐你一千顷田,但你不能擅自掠夺百姓半亩,越是亲近之人,她的要求就越严格。
若是能够找到和刘祎之有关的书信,说立刻罢官夺职不至于,但是失去武后的信任也是必然的。
没有了武后的信任,北门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的小官罢了。
“此事待后处理,目前最关键的,还是说那些县衙的书吏,他们离家之后,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李绚的面色认真起来。
虽然说他之前在废塔杀了将近三十人,但也仅仅只有三十人。
李绚可不相信,在东阳这么一个关键的地面上,他们只有三十个人。
“妓院,永兴坊的丽春院。”顾潭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提及中书舍人和北门学士这样的话,一切都不算什么。
稍微停顿,顾潭紧接着说道:“几个人都是在进入其中不久之后,便各自离去了,之后便再未去其他地方。”
“嗯!”李绚点点头,说道:“有一件事,上个月,中枢有令,令各地封锁捣毁可能存在的地下暗道,此事你们做了吗?”
“早已完成。”一旁的康尧立刻拱手,说道:“此事是卑职和习参军一起做的,所有的可能存在的地下暗道入口全部被彻底摧毁。
东阳前身为汉宁县、吴宁县,汉末献帝年间便在此建城,距今已近五百年,不过虽然多年战乱,但对东阳影响不大,地下暗道虽然存在一些,但是却并不多,再加上受到雨水影响,能用的就更少的……”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本王的意思是说,被你们封闭的密道,是否有被重新打开的可能,尤其是丽春院附近,是否有这样的出入口。”李绚直直的看向了康尧,还有站在不远处的习应。
在扬州的时候,李绚就曾经遇到天阴教的那些人暗中打开曾经被封闭的暗道,如今在东阳,他也不得不防一手。
“王爷放心,丽春院附近,甚至整个永兴坊都没有任何的密道。”康尧立刻肯定的拱手,他身后的习应也下意识的点头。
“现在,立刻就派人去将各个暗道的出口全部盯死,如果有发现的人出来,立刻跟上,别惊动他们,有什么发现,立刻回禀。”
“喏!”习应立刻拱手,然后转身前去安排。
“王爷!”康尧有些担忧的说道:“今夜之事,我等虽然动作迅疾,但也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从暗中的密道逃走,此事会不会有些晚,要不要即刻出城……”
“不用,本王麾下的府兵,已经将东阳县城各个城门,桥口,全部都封死了,除了刻意被放跑的,其他的一个也跑不了。”李绚的一番话,让康尧和习应不由得眼神一紧。
他们现在已经有些摸清了这位南昌王行事风格,提前布局封死一切内外交通,然后将能够找到了对方主力全部屠杀,最后再放出一两只钩子出去,看看能钓到什么大鱼。
从黄子铭,到李定一,再到湖边古塔,还有现在这样,甚至以后,都是如此。
无论如何,最后都少不了一场彻底的杀戮。
只是这一次过后,整个东阳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三件事!”李绚开口,顾潭和康尧同时应诺,李绚面色严肃的说道:“今夜,尽力连夜清除掉东阳城内所有存在的天阴逆贼,然后,明日,召见东阳各家豪族,各家世族,地方乡老,部署今年夏收之事,不管如何,夏收不能受到丝毫影响,再有,便是募兵……”
顾潭和康尧相互对视,面色凝重,同时拱手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