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韦玄藏坐在静室之内,身前坐着三人,李绚,灵心和尹思贞,沉声宣道。
虽然天下诸多道门的道德经和世俗无异,但在秘传道门之中,还保留着一些古传道经。
毕竟为皇帝讳,还是要避忌一些的。
李绚坐在中央,韦玄藏醍醐灌顶一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舆?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韦玄藏的声音如同小河流水的声音,在李绚耳边流过。
天地,圣人,皆为不仁,不若守中,不如守己。
李绚左右双掌瞬间绷直。
天地,圣人,皆指皇帝。
有唐一朝,李姓皇室自溯老子后裔,乃至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
圣人南面而治天下,必自人道始矣。
所以,皇帝习惯被人尊称为圣人,他们也乐的其中。
毕竟自比圣人,总能让他们有一股能长命百岁长生不老的错觉。
万物也好,百姓也罢,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刍狗。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绚的道之所以偏了,就是因为他在洛阳这段时间,逐渐偏离了一直以来保持的重心。
他洛阳一行,唯一做的对的,就是向皇帝进献可治风疾的药物。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最有用的。
在太子李弘病逝之后,李治亲自处理了不少事务,武后对权利虽有掠夺,但都在可控范围。
李绚除了那份药,之后的参与天阴教事务,破除行一法师自焚案等等,都有些本末倒置。
甚至有些惹人反感。
李治并不希望别人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深挖下去。
一行法师,杨上善他们究竟在研究什么,怎么研究,都是皇帝不想让人知道的。
李绚遇到过的一些不明来源的混乱,都很有可能是皇帝在幕后操控。
好在李绚还做了不少让皇帝满意的事情,比如在乾阳大殿之上的那番站队表态,还有找出神都苑的地下密道,都是助益。
还有几次在太子宫和上清宫表布忠心,这才有了李绚今日婺州别驾之职。
这就是站在皇帝之侧的结果。
老师韦玄藏说的没错,李绚根本没必要做那么多。
他只需要和诸王一起进洛阳,进献药物,站队表态,住在神都苑顺带找出地下密道。
根本不需要参与到天阴教的那些烂事,就可以获得比这更好的效果。
他走的路的确是有些偏了。
韦玄藏之前虽然没和他见过面,但对他的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
寥寥数语之间,李绚和韦玄藏已经交换了太多的信息。
一旁的灵心和尹思贞却并未从中听出半点异常。
“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與,故能成其私。”说到这里,韦玄藏突然停顿,看向李绚:“灵机,你心中可有所得?”
“是的,师尊!”李绚目光诚挚的看向韦玄藏,轻声说道:“经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韦玄藏笑了,点头说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是!”李绚沉沉躬身。
韦玄藏的一番话,对他来讲如同醍醐灌顶一样,茅塞顿开。
这一番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将李绚心中的感想全都说了出来。
天,皇帝,地,皇后,人是自己。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师尊,师兄,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灵心脸上满意疑惑,对于李绚和韦玄藏所说,他听的是头晕目眩的,根本不明其中道理。
一旁的尹思贞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师叔修行的是九江行脉真经,或许应到实地堪察。”八壹中文網
李绚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尹思贞:“师侄怕是忘了,师叔受封南昌王,封地就在江右洪州。”
江右九江,几乎全在李绚的封地左右,他随时可前往任何地方进行实地查看。
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江右大旱,李绚在整个洪州都跑了一遍,祈天求雨,祭祀龙王。
又有哪条大江大河是他没有去过的吗?
“上善似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韦玄藏一句话,又将三人的心神拉了回来,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李绚身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李绚立刻拱手,沉声回道:“夫唯不争,故无尤。”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案有不信,猷呵,其贵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谓我自然。”韦玄藏一字一句的点拨,一切恰中李绚心中所想。
“喏!”李绚沉沉的俯身,这是韦玄藏对天地的看法,对人间的看法。
李绚能够理解的,就是一个势。
水之大,势也,人之强,势也,有,其,亲,畏,侮,信,言皆是如此。
以势为基,择最佳之地,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真诚、友爱,无私,守信,精简政务,发挥所长,把握时机。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是对他以后为人行事的提示。
如果能做到这些,便可无尤。
也称天下莫能与争。
为人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最后,韦玄藏认真言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戒之。”
“喏!”李绚沉沉的接受教训,这句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
兵甲武经十二卷?
“好了,今日便如此吧!”韦玄藏摆了摆手,轻声说道:“这几日想必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离开神都之前在来这里一趟便是,去吧!”
“徒儿领命!”李绚深深的躬身,然后倒退着退了出来。
灵心没有送出来,反倒是尹思贞一脸所想的退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究竟从韦玄藏的那番话听出了什么。
道门玄虚,個人自悟,处境不同,领悟自然不同。
李绚也没开口,他自己也在清理自身所想,之前那么多的经历,做的那么事情,有很多东西都是不必要需要剔除的,而又有不少方面还是需要去进行弥补的。
“师叔!”尹思贞回过神来,赶紧开口,李绚停步,有些诧异的看向尹思贞。
“还未恭喜师叔,就任婺州。”说到这里,尹思贞有些恳求道:“师侄出身长安,从未曾到过江南,不知此番能否随师叔一起东南一行,老师有命,让师侄携寿礼赶赴括州,师祖八十大寿,恩师无法赶回,只能由师侄代劳。”
“罗浮师兄家在括州?”李绚顿时一阵愕然。
他以前知道罗浮真人叶法善是茅山宗师,但从未想过他出身括州。
括州就在婺州之侧,和越州、台州、泉州、建州同属越州大都督府麾下。
“叶家在括州松阳是世家大族,家族繁盛,此回师祖八十大寿,亦是松阳盛事,不知可否请师叔莅临,叶家必定蓬荜生辉。”尹思贞一脸诚恳的模样,但李绚神色微微一松。
“是罗浮师兄让你来的吧,放心,这一次本王必定去沾一沾喜气。”
李绚笑了笑,随后似含深意的说道:“不过本王三日后就要出发,师侄可要准备妥当了。”
“师叔放心,师侄孑然一身,别无他物,其他就劳烦师叔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