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铄早就准备好了船,一艘细长的帆船,细叶一样浮在水面上。
这种船型最大的好处是快,吃水浅,风帆多,长满风帆,行驶如箭,也叫做箭船,一般是用来贩运鲜货的,比如珍惜的热带蔬果,或者茶叶。
接着风势,又是顺流而下,可以日行千里。
王铄告诉刘知易,这几天,他已经探查过夏京上下游百里范围内的沙洲,都不见楚儿身影,今日要往下游查看,如果千里之外还找不到楚儿,就不用找了。
两人坐船,用了半日,到了一处河口位置。
河口岸上有一座小镇,小镇叫河口镇,镇外有繁华的码头。根据王铄从兵部弄到的一份地图显示,这附近有好几座沙洲。
刘知易对这里似曾相识,忽然想起,去年他袭杀曹侍郎后,顺水漂流,曾来过这里,就在附近位置被一艘前往夏京的商船救起。
此时跟王铄来此,算是故地重游,顿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箭船停在河口镇码头,发现这里停了大大小小许多商船,许多船甚至停不进来,不得不搁浅在附近的浅滩处,一处小小的码头,不该如此繁忙。
刘知易顿时感到好奇。
留下船夫看船,两人登岸打探消息。
问过几个人后,得到一个离奇的消息。这些停在这里的商船,竟然是被迫避难。传言,下游十里外的水中,来了一只水鬼,也有说水怪的。过往船只多被倾覆,人一入河,尸骨无存。
听到这消息,刘知易和王铄面面相觑,满眼不敢相信。八壹中文網
太平盛世,怎么会有水鬼或者水怪。
类似的传说不计其数,谁都没有亲眼见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朝廷也从来不承认有鬼怪。
在码头上溜达了一圈,刘知易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一个面色黢黑,身材瘦长的年轻人。
刘知易马上快步跑过去,热情的一把抱住他:“黑凫大哥,还认得小弟否?”
王铄很诧异,刘知易很少如此激动,以为碰到了亲戚。
“王兄,这位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其实算不上,但在别人看来,当日刘知易被黑凫从水中捞出来,确实有救命之恩。
王铄急着打探消息,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不打扰二位叙旧。我且去亭长处问问情况。”
刘知易道:“也好。那我就在码头这里在问问,一个时辰后我们在酒馆汇合。”
小镇上只有一个酒馆,此时人满为患,用来当集合地点并不影响。
黑凫有些懵,他常年跑船,结识的人众多,不过此时也认出了刘知易,脸上挤出笑意,只是实在难看。
刘知易好奇:“黑凫大哥,你有心事?”
见他笑的比哭还难看,如果没有心事才怪。
黑凫摇头叹道:“遇到了水鬼,船毁人亡,我爹掉进水里,再也没出来。”
刘知易皱眉:“真有水鬼?”
黑凫点头。
刘知易拉着黑凫进入酒馆,一边问道:“你看见了?”
黑凫摇头:“那日我家船队驶入下游,突然风浪大起,我爹坐镇的大船顷刻间被浪卷了进去。我赶紧让后面的船掉头,这才逃过一劫。可惜我爹跟船一起不见了,他老人家说了,这趟回去后,就不出来了,以后船队就交给我。”
说着眼睛泛红,留下眼泪。
黑凫与船主不是亲父子,但看起来感情很深厚,刘知易也不知道怎么劝。
“黑凫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能一直被堵在这里,他们从夏京采买了货物,回去如果不及时,要耽误下一艘船货的。
黑凫摇着头,一脸茫然:“官府派兵去捉妖了,等等看吧。”
两人终于在酒馆里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来边喝酒边聊天。黑凫是一个喜欢说话的,慢慢的总算恢复了活力,跟刘知易说起他们家的生意。天下升平,人口殷实,虽然贫富分化越来越严重,但生意却越远好做,有钱人都了,这种大范围,远距离的贸易才有市场。江南优质的丝绸,在夏京才有富人买得起。夏京这里的西北皮货在江南也颇受追捧。在首都和最富的郡之间,贸易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时间,黑凫家添了两艘船,组成了三艘的船队,一趟下来就是万贯之利。
可惜就在事业越做做大,觉得已经理顺了生意,准备交给干儿子帮自己管理的时候,老板却死于水难。刘知易可不信什么水妖、水鬼。
不到一个时辰,王铄就找了过来。
拿出江南王家子弟的名帖,他很轻易就见到了亭长,得到了更准确的官方消息。
“哪有什么水妖、水鬼。都是愚民瞎传。亭长告诉我,下游十里,有几处沙洲……”
下游沙洲,本来是荒芜的沙洲,土地贫瘠,无法耕种。五十年前,武帝时期,西北遭灾,西北边郡许多百姓逃难入京师,其中一些人被安置到了一处沙洲上。只是那片沙洲十分贫瘠,这些难民很难谋生,因此时常抗捐抗税,不是什么良民。
亭长怀疑,水鬼就是这些难民搞出来的,往来船只是被他们抢劫,杀人灭口后,弄出一个水鬼掩人耳目。
“亭长还说了。今日一早,刚好有一路发往岭南的大军经过,没准现在已经剿灭了贼人。”
王铄说完,用眼神催促刘知易。
刘知易点头,然后交代黑凫:“黑凫大哥。我们先去探探路,如果安全了,回头通知你。你再走不迟。”
黑凫一脸忧色,劝道:“刘兄弟,不急在一时。那水鬼凶残,何苦冒险。既然有大军绞杀,姑且耐心等上半日,等消息确实了再走不迟!”
刘知易不多话,手指一甩,一条细细的法绳将黑凫捆了个结实,任由黑凫怎么挣扎,就是挣不断。
“刘兄弟,你这是何意?”
黑凫大惊失色。
刘知易一抬手,法绳消散。
“黑凫大哥,放心了没有?在下乃太学学生,精修法家,如果真有贼人,擒了便是。无需多虑!”
黑凫这才明白刘知易的用意,又羡慕他的身份,又惊讶他的实力,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刘知易拍拍他的肩膀,跟王铄一起离开酒馆,登船马上往下游走。
十里距离,顺风顺水,忽悠而至。
果然是一片贫瘠的沙洲。
不过此时已经被一支军队占据,扎起了军营,军旗猎猎。
刘知易亮出身份,幸好水师船上一个军官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给岭南王看过病的神医,否则他们都无法靠岸。
等上最大的一个沙洲,被请进临时搭建的军寨,跟一个校尉会面。
这只部队,是远征岭南的先锋之一,校尉是岭南王的旧将,久闻刘知易的名字,未曾见过,此时非常热情。
刘知易趁机打听了沙洲上的情况。
附近有十余处沙洲,其中最大的叫两水洲,沙洲像一条鱼,狭长,两面都是水,所以得名。五十年前是荒地,夏武帝安置了二十几户难民在沙洲上,五十年过去,二十几户人家已经繁衍到了百户,却越来越穷,沙洲上的土地,产量很低,也就是每年夏季,种一些西瓜能有所收获,种粮食,收上来的谷子往往还没有种子多。所以除了夏季种西瓜,平时只种一些自用的蔬菜,主要收入靠打鱼为生,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关于水鬼,校尉根本不在乎。
“附近倒是有十余处沙洲,都是这些年来新淤的。派人探查过,没有人迹。”
也就是说,不存在水匪隐藏的情况,那么弄沉往来商船的,要么是真的水鬼,要么就是两水村人假扮的水匪。
但校尉也不认同:“村中各家都搜遍了,连武器都没有。他们打鱼的小船,也弄不沉大船。八成是起了风浪,那些愚民吓傻了,乱说话。哪里有什么水鬼、水妖!”
刘知易点点头,认可校尉的说法。
既然没有水妖,也不存在水匪,刘知易不由疑惑:
“校尉大人为何在此扎营?”
校尉道:“两水村虽穷,村民打鱼为生,水性颇佳。最重要的是,他们穷,就愿意当兵。我留在这里,打算招募一批水军。岭南多河流,此次南征,正缺懂水性的好兵。”
刘知易点头:“不知道进展如何?”
校尉道:“已招了三十余好手!”
收获颇丰,从校尉的脸上就能看见。
刘知易和王铄假托要在沙洲上转转,欣赏风景,跟校尉辞别。
放眼望去,沙洲上的穷困一眼望穿,沙洲一百多亩大小,沙地种不出粮食,连夯土做墙都不行,沙土粘不起来。沙洲上的房屋,只能在地上立木桩,中间填土夯实,屋顶上的茅草倒是岛上的产出,因为沙洲四周是茂密的芦苇。
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住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没有选择。祖辈来到这里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朝廷将他们安置到这里。听村民说起,他们祖上也是夏京人士,本朝开国之初,实边迁往西北边郡,到了祖辈,边郡大旱,被迫逃难到夏京,想着天子脚下饿不死人,结果被朝廷安置在沙洲上。沙洲无法耕种,只能打鱼为生,因此一直贫苦,两水村的人,但凡有办法,都会离开这里。
显然当兵是一个出路,离开这里的出路,所以军营前围满了人,都是一水的青壮汉子,虽然大多面黄肌瘦,可是黢黑的面孔,结实的肌肉,看得出来是常年下水的汉子。
一大群黑瘦汉子排队登记,一个白皙的面孔马上吸引了王铄的主意,他激动的浑身颤抖。
刘知易惊讶,不会这么巧吧?
只见王铄激动的不能自已:“是楚儿,是楚儿!”
刘知易仔细看去,那分明就是一个男儿,一个俊俏的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