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壑从来都不会去低估任何人,因为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含义上的傻子,就算是有,那在权利、金钱和人脉的加持下也是不容小觑的。
如果你把人当做傻子,那实际上你才是最大的傻子。
但这次,他还是低估了。
通过放火烧山来逼人,还达到自己这个地步的,朱瞻壑不记得历史上有过这种人。
所以,朱瞻壑觉得前后大概一个月左右,要么陈季扩自己跳出来,要么就是被受不了的酋长们给扭送出来。
但是,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低估了陈季扩对权利的野心。
从他开始抛头露面崭露头角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过答应下来的事情还没做好的,交趾这里是第一次。
“世子殿下,我们不派人进山跟他们谈谈吗?”看着正在整装待发的朱瞻壑,沐晟有些着急。
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月了,但陈季扩那边久久没有动静,这让朱瞻壑受不了了,他准备故技重施,再来一次。
但沐晟却有些慌了。
“世子殿下,我觉得有咱们之前的动作,这次再派人进山,那些酋长应该会答应何谈的。”
“咱们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的,不然的话总是会留下一些不好的名声,您眼下不在意,但这史笔如铁啊,以后呢?”
朱瞻壑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沐晟。
没一会儿,朱瞻壑伸手入怀,废了好大劲儿才把那金牌信符拿了出来,递到沐晟的面前。
“那你来?”
……
场面一时之间尬住了。
虽然朱瞻壑没说,但从他把金牌信符都掏出来了的动作来看……
沐晟知道,自己要是接了,那以后就别想再请朱瞻壑来解决问题了,以后不管是出现什么问题都得他自己抗。
他没这个信心。
“世子殿下您说笑了……”沐晟尴尬地笑道。
其实沐晟也清楚,那些酋长根本就不会答应大明的要求,因为如果答应了,那他们以后最少是损失过半,这还是在他们欺上瞒下,私自提高赋税中饱私囊的前提下。
现在的他们名义上是归陈季扩名下的,但实际上就是自治,他们的收入可不仅仅是包税制里那份多出来的部分……
不用上缴朝廷,所有的赋税都是他们自己的!
谁会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拱手让人?别逗了!
不过沐晟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是打算用拖字诀的。
大明是不怕拖的,交趾才怕,因为自打朱瞻壑放火烧山之后,这件事就相当于是一柄利剑悬在酋长和陈季扩等人的头上。
拖个三年五载的,大明就能赢,甚至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
唯一的缺点在于,沐晟没有底气必胜。
“沐二叔,我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朱瞻壑整理好马鞍,翻身上马,但没有立刻出发,而是看着下面的沐晟说道。
“您要是有更合适更高效的办法,那我乐见其成,退位让贤。”
“毕竟,我来这云南就是来就藩的,不是来打仗的。”
“如果我只是单纯的想打仗,在应天的时候我有的是机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您要是没有办法,或者不及我的办法高效,那么您就别说话,或者是您负责承担最后的结果,无论好坏。”
“是……”沐晟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是害怕朱瞻壑抢功吗?其实并不是,他是害怕担责。
其实想也知道,等交趾的问题解决了,肯定会有人重翻旧账,那些文臣们会毫无疑问的首当其冲。
沐晟还是和朱瞻壑不一样,他害怕沐家的名声在他这里坏掉,所以才会开口劝朱瞻壑选择相对比较平和,但收效也相应很低的办法。
这和朝中大部分的官员想法差不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瞥了一眼沐晟,朱瞻壑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扯动缰绳,迅速离开大营。
朱凌、朱平等一众护卫紧随其后,再然后就是第一次跟着朱瞻壑放火烧山的那三千名将士们。
现在的他们,在看向朱瞻壑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畏惧、退缩,有的就只是狂热、兴奋。
不是沐晟不行,而是将士们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他们想的通常都很简单。
相比于沐晟,朱瞻壑是他们更喜欢追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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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天界寺。
朱棣再一次来到了这天界寺,穿着一身团龙服,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
“陛下,您在这里敲木鱼是在做无用之功。”
朱棣身旁,一身黑衣的姚广孝一手捧着佛经,一手拿着犍稚,规律且能让人感到心神宁静的木鱼声自他面前缓缓飘出。
朱棣的手停顿了一下,心境完全被打乱。
或许,他的心本来就是乱的。
“老和尚。”心已乱,朱棣索性就将犍稚抛到了一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姚广孝。
“你说朕做错了吗?”
“您没做错。”姚广孝头也不转,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但回答得却很是迅速。
基本上是朱棣的问题刚刚问出口,姚广孝就立马给出了答案。
“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朱棣继而追问道。
“那是因为您做错了。”
……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了。
其实朱棣心里隐隐已经有些明白了,或者应该说答案早就在他的心中了,只是他不愿面对。
似乎是有些不甘心,也似乎是想刨根问底,朱棣沉默良久之后再次追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姚广孝手中的犍稚停了下来,木鱼声也戛然而止。
“你方才以‘朕’自称,那就说明您是以皇帝的身份问出这个问题的,您这么问,那贫僧这么回答自然也是没有问题的。”
“那若是以其他的身份呢?”朱棣心底的不安越来越浓厚,但他仍旧不死心。
“那,就是刚才贫僧给出的第二个答案了。”姚广孝闭着眼睛,手中的佛珠随着手的动作缓缓转动。
朱棣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事实上,他不仅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站在亲情角度的那个自己错了,甚至……
站在皇帝角度的那个自己,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