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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卫九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不知道该不该将此晴天霹雳告知霍筵。

他只能架起霍筵的肩膀,试图将他扶起来。

“将军,我扶您先起身。”

霍筵再一次拂开了卫九的手。

他垂下眼眸,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眼眸中漆黑如墨。

屋内一片寂静,只闻炭火燃尽的筚拨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霍筵眼尾的猩红逐渐淡去,额角的青筋也渐渐消隐。

征战沙场八年,他身受重伤的次数不计其数,好多次他都是从阎王爷手里转了一圈才重新逃出来。

不过是断了只手,又能奈他如何。

须臾后,他面色变得平静淡漠,毫无波澜。

眉宇之间,冷静得像一块坚硬的磐石。

他淡定地盯着右手,开始缓缓发力,试图攥拳。

右手的五根手指抽搐着、痉挛着,用力到骨节泛白,可依然不听使唤。

霍筵额上已经隐约渗出细汗,顺着眉骨,滴落到眼睫。

他抬手,随意一拭。

他深深吐出口气,再次拼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操控那僵硬的右手。

这次,情况略有好转,他的食指能微微弯动了。

这说明筋脉虽然受损,但却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他伸出左手,顺着筋骨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久病成医,他身受重伤多次,在边疆缺医少药时都是自己摸索着治疗的,接骨摸骨之术也算略通一点。

骨头未断,应当只是经脉受损。

他紧紧抿着唇,吩咐道:“卫九,你去岷山脚下的村子里,寻把庄砀带到京城来。”

说罢,他指了指桌案的方向。

“桌上的花梨木盒子里,有一枚牛角牌,你拿它作为信物,以证身份。十天之内,必归。”

“另外派几对人马,仔细查查肃国公府、还有兵部尚书府邸最近都有那些可疑人出入。”

他思前想后,最有可能对他动手的,只有这两人。

整个刺杀的行动虽然来势汹汹,却没什么章法,霍筵推断,此次行动必定是紧急策划的。

这也就是说,在最近几日里,他们二人中的某一个突然对自己动了杀心。

是因为谁的通风报信?还是他们手下的密探暗查到了什么?

霍筵脸色阴沉,眉间皱成化不开的死结。

不管是谁,若是让他知晓是谁在身后作怪,定会把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

最近两日,将军府的气氛十分凝重。

因为霍筵遇刺,所以府中各处加强防守,四处角门全部都封死。

暗卫们草木皆兵,在府中见到形迹可疑的人,全都抓起来,仔细审问过后才放行离去。

燕宁这两日心情不错,但心情不错的同时,也担惊受怕,生怕霍筵顺藤摸瓜查到自己头上。

所以,她是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但天不遂人愿,到底她还是没躲过的疑心。

清晨,天色微黯,燕宁还缩在被子里浅眠。

突然屋外响起砰砰砰的急促敲门声,燕宁从梦中惊醒,吓了一身汗。

她擦了擦后颈上的汗,随意披了件棉袍子,前去开门。

推开门,只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笔挺肃穆。

哦对,这人就是经常跟在霍筵身侧鞍前马后的暗卫。

好像是叫卫九。

他穿着一身暗黑色的袍子,腰间佩剑,整个人的气势锋利凛然。

卫九面无表情,向后退了一步:“燕姑娘,将军请你过去一趟。”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燕宁脑袋里就一个念头:哦嚯,要完。

难不成霍筵发现了她在从中作梗?

燕宁强装镇定:“为何突然唤我过去?”

卫九依然维持着冰块脸:“这是将军的命令。”

燕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个笑:“好,可否等我换件衣裳?”

说完,她故作云淡风轻的转身,想要赶紧回屋冷静一下,想想对策。

但卫九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长臂一展,拦住了燕宁的去路:“将军吩咐的是——立刻带你过去。”

其实按照往常暗卫办事的流程,卫九会直接一个手刀,将人劈晕了带走,抑或是直接反剪住她的手臂,将她押走。

但卫九知道燕宁的身份,

所以潜意识里,依然将她当作了燕家二小姐,不敢轻易造次。

看着横亘在眼前的手臂,燕宁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去就去,谁怕谁。

反正她还有个保命玉佩,就算在霍筵雷区蹦野迪,霍筵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燕宁深吸一口气,对着卫九嫣然一笑。

“那就走吧。”

*

一路疾行,燕宁跟不上卫九的脚步,只能一路小跑。

肺里呼呼地灌入冷风,冻得她嗓子干疼。

燕宁大口喘着气,白雾吞吐,水蒸气染湿里睫毛和发丝。

“到了。进去吧。”

卫九突然停住,冷冷说道。

燕宁抬头,看见房梁上厚重的匾额——乌漆木板上写着三个大字朝晖阁。

燕宁将手覆在了门板上,僵了僵,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紧闭的门。

不出意料,屋内涌出一股甘草味道的浓香。

燕宁忍着咳嗽,偏过头,狠狠呼吸了屋外最后一口新鲜空气。然后跨进门槛,走了进去。

霍筵就站在鸟笼子旁,负手而立。

他一双黑眸盯着笼内的画眉鸟,眸底看不出喜怒。

听到燕宁推门进来,他却恍若没听到,神色不变,专心致志地盯着笼子中的鸟。

燕宁知道霍筵是在故意晾着她。

大概就是警察审问犯人那一套,将犯人关在沉默密闭的环境里,故意先不审问,降低他的心理抗压能力。

不愧是你,折磨人的套路一套一套的。

燕宁无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盯着自己鞋尖,同样保持沉默不语。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最后是霍筵先开口。

“你知道…你大兄燕濂在流放北疆的途中逃跑了吗?”

鬼故事警告!

又要开始了吗?果然霍筵一疯起来就会化身bb机,开始循环播报燕家人的种种惨状。

不过今天听到这个,上辈子没听过,倒是很新鲜。

燕濂……?

燕宁拧着眉毛在脑海中搜寻了好几圈儿,才隐约记起这个人名。哦对,好像是她大兄。

不过他逃跑这事,燕宁丝毫不知情。

她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霍筵转身,深深地凝视着燕宁的神色。

“他在逃跑的途中坠落山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燕宁后背一颤,没敢吭声。

霍筵继续缓缓踱步靠近,沙哑的声音接着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二兄在北疆垦荒时误入荒林,最后被野狼啃噬个尸骨无存?”

虽然燕宁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她脑海中想到血淋淋的场面……

她脸色霎那间苍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微微发颤,掌心汗湿一片。

“听说衙役寻到他时,只能看满地的血,还有一根干干净净的腿骨…”

霍筵一点一点凑近,仿佛鬼魅一般,凑近燕宁的耳边低声说道。

沙哑的声音传入鼓膜,燕宁脑海中不自觉地脑补出一番景象。

再想到,此人按理来说是她的血缘至亲,身体里流着相似的血……

她有突然点儿想吐。

“那根腿骨上,一丝血肉都没有,都被野狼舔舐得一干二净……”

woc?这人有病?能不能说点阳间的东西?

她怕鬼啊!

她猛地后退一步,与那个死变态拉开距离。

可是她后退一步,霍筵就上前一步。

不仅倏地贴近,他还一把捏住了燕宁的掌心。

冷不丁被捏住掌心,燕宁打了个激灵,被霍筵怪异的行为搞得浑身发毛。

而霍筵只是稍稍探了下她的掌心后,便收回了手。

他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捻了捻指尖,心中百转千回——

燕宁的手心像是被水浸湿似的,全是湿汗,显然是被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吓到了。神情慌张,不似作伪。

可实际的真相是,她的二兄并没有死,而是好端端地住在北疆垦荒呢。

这就说明——

燕宁并没有和将军府外的燕家人取得联系,她对燕家人的状况一无所知,所以,她才会被自己的谎话吓到。

思及此,霍筵心中已然笃定,刺杀之事八成与燕宁和燕家无关。

霍筵好整以暇地睨了一眼燕宁惊惶的神色。

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眼神愣愣的,菱唇微张,小口小口地急促喘着气。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霍筵心底莫名其妙地,升腾出一种恶作剧的得逞的快意。

他唇边鬼使神差地浮现一抹淡笑,但旋即又被压住。

他转身,走回到桌案前,轻描淡写道:“刚才是骗你的,你大兄和二兄都无事。”

燕宁:我tm???

这狗逼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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