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初见王廖之时,简直不敢相信。
眼前大肚突出,脸圆阔面,身材发福,一看就营养过剩的富态老人,就是吕叔推崇的王廖?
王廖,卫人。
声名不着称于世,只着称于上位人耳。
卫怀君三十一年,朝魏,魏囚禁并杀害了卫怀君。改立卫怀君的弟弟为卫国君主,是为元君。
卫元君四年,秦国攻下魏国东部领土,废卫元君,将卫元君迁到野王,新立卫元君之子卫君角为卫国君主。
始皇帝之所以令立卫君,没绝灭卫国宗祠,正是因为卫国有上将军名王廖。
肥下之战,秦将桓齮攻赵。
边防名将李牧率所部南下,指挥全部赵军抗击秦军。率边防军主力与邯郸派出,以王廖为主将的赵军会合后,在宜安附近与秦军对峙。
李牧认定秦军势盛,不可正面进攻,要赵军先是采取筑垒固守,伺机反攻的方针。
秦军进攻赵国肥下,赵将赵葱谏言支援,李牧驳回,认为敌攻而我救,是制于人,兵家大忌。
王廖看过地势地形,再谏支援,提出我军力弱,耗不过秦国,要先行出击。
他率三千骑奔袭,引出秦军主力。主将李牧可借机率赵军主力袭击秦军大营,尽夺粮草辎重。
嫉妒王廖为主将的赵葱说:
“卫国小而人寡,你在卫国做上将军,领的兵就数千人。你只会打数千人的仗,这种十万人的仗根本不知道怎么打。三千人,何以能引出秦十万大军?将军已点明此为陷阱,你听不到乎?依然要跳下去,是自以为比将军还要厉害乎?”
王廖立下军令状,引不出秦军,拿头来换。
李牧从之。
王廖领三千骑兵,要骑兵在马尾巴上都用绳子绑上树干。三千骑兵奔出赵营之时,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人马于尘埃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十万大军出征。
秦将桓齮在尘土飞扬中看到赵军军服,大喜过望,误以为赵军主力来与之正面作战,尽起大军迎战。
王廖并不接战,拨马便走。考虑到秦军或许提防埋伏,不敢深追,带着三千赵军,一路尽在一马平川设不得伏的平原逃窜。
此举正打消桓齮疑虑,下令三军尽出,追击不辍。赵国调守边大将李牧回援,证明已无余力。
灭了最后这支赵军,赵国即灭。
在桓齮眼中,烟尘里就是他的灭赵之功,一连追出三百里。
李牧觑准时机,乘机一举袭占秦军大营,俘获全部留守秦军及辎重。又部署一部兵力,由正面阻击撤回的秦军。
经激烈战斗,大败秦军。
世人只当肥下之战是李牧的成名战,却不知也是王廖的成名战。
此战过后,应居首功的王廖却辞了赵,归回卫国,托同为卫人的吕不韦报予秦国。
只要秦国给卫国留宗祠,保社稷,让卫国存在下去,王廖便不领六国之兵,不与秦国为敌。若是秦国愿将周行分封,予卫国建国的四百里地,他王廖可为秦国而战。
秦国只应王廖保宗庙社稷,卫国四百里地给不了,王廖遂长居卫国不再出。
看了吕不韦亲手写的书信,以及上面绘的王廖图像,嬴成蟜确定了是真的王廖,不再纠结,恭敬执卫礼。
这卫礼,让最为熟悉各国礼制的大儒伏生来也挑不出一丝差错。
王廖都微微动容,起身还以卫礼,神情眼见亲近一分。便是在卫国,现在也少有人能做出这般标准的卫礼了。
嬴成蟜讨厌繁文缛节,但不是不会。
这套繁琐的卫礼做给王廖,自然是拉拢王廖的心,他是真心想要王廖代其出征。
他怕了,怕到发抖。
蒙骜就是过于担忧蒙武,蒙恬,引发疾病而死,他不要阿母步蒙骜后尘。
或许是年龄够了。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他也五十多岁了。
又或许是最近冲击有些多,有些大。
先有老将蒙骜殁病榻。
再有老兵血未凉,残躯难驰骋。
最后有一夜白发三千丈,后生缘愁似个长。
还或许是他嬴成蟜骨子里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喜欢摆烂。
他哪有什么远大理想抱负,都是无聊找的乐子罢了。
他现在想回咸阳,像以往那般做个竖子,远程遥控指挥,将所有事都交给门客,下属去办。
地球没了谁都是照转,没有什么事情是非要躬亲的。
韩地变法,拆穿赵高阴谋,收服大汉天团,这些事换一个人做不到嘛?
还真做不到,除了嬴成蟜,没有人知道本来的历史面貌。就算嬴成蟜耳提面命,把所有要点都写下来要他人照着去做,也不行。
要是可以,赵高早就被始皇帝杀了。
嬴成蟜为了不被同化,在心底自设在他人看来极其迂腐,只管他一个人的律令,杀人必要有因。
始皇帝没有,暴君二字可不是空穴来风。
但这些事,自动被嬴成蟜大脑刻意忽略,一切不利于退却的思想都被排除在外。
嬴成蟜现在甚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破。武功没有了就没有了,又能怎么样?
内力尽散又不是浑身瘫痪,他的身体依旧健康,依旧是一个壮年男子,学过的拳脚,刀剑都不会忘,在军中能当到百夫长。
一个有越女贴身保护、鲁勾践隔院保护,荆轲在暗保护,怀中手枪保护的秦国百夫长。在这个没有热武器的时代,谁能伤到?
付出一身没太大用的武功,就能将闻名遐迩的虞美人,吕后压在身下。
他还萌生了一点变态心理,冲锋的时候可以唱,,让楚霸王、汉太祖有些参与感。
二十七岁之前没射过,二十七岁之后可以射个没完。
有赵公明的强肾生精大补丹,夏无且调理身体。只要他想,他可以天天带着越女、吕长姁,丁香、青梅、瓶儿等女吃麻辣烫。
家花采完采野花。
六王宫美女如云,皆是六国王室成员。赖秦国锦衣玉食细心养护,里面皮肤光滑如上等绸缎,肤色白皙如冬日初雪的嫔妃,公主数不胜数。
他挺一杆半尺枪,一日戳二三十洞。要那些嫔妃公主先吹硬萧,再吹软萧。
今日发扬魏武遗风做曹贼,明日探寻幼态审美找判头。把写下的那些青涩都付诸现实,要学以致用,这刺激日子想想都刑。
始皇帝说不让他进,那是他没认真去讨要,兄弟俩都在说戏言。他要是一本正经地提出进六王宫,始皇帝只会要他注意身体。
阿母想要和孙子,孙女玩,要他孩子不能比皇兄少,没问题。
皇兄是皇帝,每日要处理政事极多,占用了过多心力,就这还能有近三十的子女。
他一个无所事事的竖子,只要小蝌蚪没病,游得动,一年筹办两支足球队,问题不大。
而这些,只需要破,放下手中剑。这笔买卖,比吕叔的奇货可居还要赚。
嬴成蟜忘记了自己说过——他人的剑再利,也不如自己手持利剑。
为了实现美好生活,他口若悬河,将一切部署都细致入微地告诉了王廖。从行进路线,到兵马调动,再到管理政策。
年近古来稀的王廖一头银发,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疑问,所问尽皆切中要点。
半日过后,言谈已毕,嬴成蟜望着眼前大腹突出,脸圆面阔,和寻常武将模样大不相同的王廖,内心暗叹可惜生于小国。
王廖是第一个听完伐匈计划以后,没有说他异想天开,而是一边思索,一边在沙盘上推演不停的将军。
及王廖住手,嬴成蟜立刻拱手,真心实意道:
“老将军之能胜小子十倍不止,请代小子出征大漠,为我华夏而战。”
王廖摇头,摇的嬴成蟜的心都凉了,一人守一国的王廖拒绝了。
“老将军是认为小子预案不行?”
王廖谋兵事,贵先建策,先计而后战。
嬴成蟜将战法叙述的详细无比,正是投其所好。若不是因为对战法本身不看好,便不应该拒绝嬴成蟜,吕不韦与王廖是多年好友。
“廖受老友所托,本不应辞。但此战,廖为主将难矣,应下倒误大事。
“其一,廖出生时,卫国已将为魏国属国,东接于齐。卫国全境地处中原,廖为卫将,从未到过边郡。廖对胡人之了解,还是十年以前从李牧口中得知。廖未入过大漠,不知胡人战法如何,难以应对。
“长安君战前准备充足,此甚得廖心。然长安君准备的战法,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生平首次知悉,颇有大开眼界之感。但能否大胜凯旋,廖不知。
“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廖只知己而不知彼。
“其二,廖方才去过了演武场,将领多为长安君部卒。
“若将一支军队比作人,那么主将是头颅,将领就是精神。没有精神传达头颅思想,人就做不了事。这支军队只有在长安君指挥下,才可以发挥最大战力。廖来,战力至少降两成。
“此二点,便是廖不能为主将之因,非推托之词。廖率军大胜之可能,不足一成也。
“长安君若执意要廖为主将,廖可以应下。若是廖死在大漠,请长安君替廖与老友言说。廖知这条命还不得情,下辈子为吕子门客,再报保国卫家之恩。”
王廖的胖手落在舆图上的秦国西北部,盖住了上郡、陇西、雁门、九原等郡。
“长安君若能要得西北支援,廖胜算可增至八成。背靠大国,廖在二月之内,当可尽知胡人。
“到时便可依据胡人性情,预设计谋,攻而破之。若能要李牧来此,胜算当近十也。
“兵法,弱则行险,强还是要走正道啊。”
嬴成蟜失望至极。
稳步推进,稳扎稳打,化大漠为秦国领土,他何尝不知道这才是正道呢?
但现在的秦国不适宜,打下的地盘还没消化呢,五年后还差不多。
他兵发西北,缘起匈奴南下的愤怒,初期只是想要以攻为守,要匈奴不敢犯边,保证西北发育。
突发奇想可设立一个外患的近忧,鞭策秦国不能怠堕。
小饕餮临边郡,五万精兵列阵,一应准备俱全,就等发兵大胜。
此战既为保障西北发育,又是给小饕餮拿封地,怎能又把西北牵扯进来?
这一刻,嬴成蟜终于知道霍去病这冠军侯的含金量了。
除了这位二十来岁就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的天之骄子。打胡人,无论什么名将,都是离开城郡就不会打了,蒙恬、李牧、王廖,都一样。
王廖虽然说的委婉,但嬴成蟜又不傻,当然听得出来王廖的不看好。
“老将军领后军一万可乎?”
大不了一死而已……王廖点头。
“可。”
至此,嬴成蟜得第三位偏将。
饕餮军,后将军,贵先王廖!
没有卸下身上重担的嬴成蟜,不知如何与阿母相说。他真的怕他下次再见到阿母时,阿母缠绵病榻。
但他也怕自己离去,五万饕餮军折在大漠。那些本能够安度晚年,只为了他嬴成蟜一句话就重新出山的老兵们,全都埋骨他乡,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
他送走王廖,将自己闷在屋中,想要想出一个两全法。
他去大漠,阿母担心的一夜白头,是怕他死在那里,那让阿母知道他不会死不就好了?
他找到韩姬展示了手枪之威;越女展现了绝世剑术;三千门客赌咒发誓保卫主君安危,现场结战阵,展现了忠心与力量;五万饕餮军训练难度能要天下惊骇,展现了他们的战力。
然而,并没有用,这并没有打消韩姬心头的担忧。
韩姬武功不高,连内力都没有。战力也就是一个秦军末卒,骑马没有马镫、马鞍辅助,也不会掉下来。
韩姬不知道嬴成蟜,越女,以及三千门客,五万饕餮军有多强。
就像蚂蚁眼里,三岁稚童和三十岁成人是一样的,都能一脚踩死它。
再加上在韩姬眼中,很懂兵事将军们都不看好,韩姬就更担忧了。
专家,和儿子相比,韩姬显然更相信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