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快到阳历10月份,但是架不住秋老虎发威,天气依然炎热,夜半时分倒是真正的清凉时刻。
小院里的石桌上,摆放了两杯茶,汤皖躺在摇椅上,钱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难得的休闲时候。
这年代的夜空明显空旷的多,没有了工业污染,繁星皆粒粒可现,明亮的月亮悬挂在天上,真是一副美景。
无奈良辰美景,总是少不了几只蚊子作怪,,汤皖一巴掌拍在小腿上,一只小生命就此消失,白吸了满肚子血液。
“哈哈,汤兄真是心狠手辣,不过吃你一口而已,你却要人家一条生命!”
见此,钱玄嬉笑打趣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他吃我的血,很明显就不适合生存了。”连说着,还不忘手指弹一下蚊子尸体。
“蚊子若是知道,这一口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估计也不会去吃你。”
汤皖突然顿住,瞬间明白隐喻袁大头想当皇帝为蚊子吃血,然后故意拉丧着脸说道:
“最烦你们这些文化人,动不动就打哑谜,说事情就说事情嘛,总是把一件事情说成另一件事情,好好说话不行么?”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钱玄看着茫茫夜空,竟显得有些可怜楚楚。老祖宗曾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到他们这一代人,是先治国平天下,再修身齐家,尤其是亲身经历过辛丑年间的大事情,只要是有志之士,无不时时刻刻把国家抗在肩膀上。
很明显,钱玄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极具热血的爱国青年,一个文学素养超高的人,更是一个不轻易向现实低头的人。
汤皖很能体会他的感受,也能理解他的烦恼,于是张口安慰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又道:
“复辟帝制明显是开历史的倒车,注定失败的,是徒劳的!你最近整体和我厮混在一起,没时刻注意外界最新消息!”
说完顺便用手指了指南边,意思不言而喻!
“汤兄的意思是南边有大动作?”
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钱玄殷切的目光,汤皖只好把自己的分析说道:
“南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这个毋庸置疑,要是真有那天,就是宣战的开始,最主要的是洋人也不会答应。”
想想就觉得气愤,自己国家的内政变化居然依靠要洋人指示办事,停了停道:
“洋人在华的利益要想稳定,就需要一个时刻稳定的社会,况且他答应洋人那么多条件,万一打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钱兄可明白了,眼前这一切很快会过去。”
钱玄似乎是在细嚼慢咽这些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是一个牵扯多方面的事情,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一路小跑回家,安安稳稳睡大觉。
汤皖心里婉言,这年头的人活的洒脱,真性情,不拘一格么,却也十分艰难,民族大义,家国情怀时时刻刻系于一身!
刚进入十月,秋老虎依旧虎虎生威,整个华北都在盼着下一场大雨,降降温。
中午刚吃完饭,汤皖就发现院子里的风大了,地上的树叶子打着转,嘎吱嘎吱作响。
抬头向天空看去,打南边来了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一大片,太阳很快失去了踪影。
汤皖赶紧把院子里收拾一下,该搬的东西都搬到屋檐下,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打雷声,轰隆隆作响!
“啪啪啪!”
雨点砸在瓦片上,溅起小水花,渐渐的小水花连成一片,院子里水汽朦胧,落下去水滴顺着瓦片很快会拢成水线,冲击着地面。
这雨来的猛烈,把弥漫许久的燥热冲进了下水道,把空气里的灰尘冲进了下水道,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汤皖索性搬来一张椅子,静静地在门口,看雨!
风渐渐停了,雨势却丝毫不减。
“噼啪噼啪!”
整间屋子都是这样的响声,但汤皖心里却很安静,也很怀念,思绪渐渐飘向了小时候。
90年代的江南沿江农村地区,水资源特别丰富,因为比邻长江,河道众多,村子里前后都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
一到下大雨天,特别是梅雨季节,池塘就会溢水,里面的小鱼小虾都会顺着流水往外跑。每到这个时候,汤皖就和小伙伴,提着桶一道去摸鱼抓虾。
没有污染,没有电工,网工肆意捕捞,池塘里资源丰富,一抓就是一打桶,然后浑身湿透,回家被老妈看到就是一顿毒打。
虽然经常挨揍,但日子过得幸福快乐,还有一帮小伙伴天天一起玩耍。
汤皖这边正回忆着,就听见有人在大力敲大门,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怎么也不打个伞?”
看见上半身湿漉漉的钱玄,眼镜上也是迷糊一片,弯着腰保护怀里的一个公文包,佝偻在前大门屋檐下。
“借给一个学生了,下午不上课,索性来你这里凑合一顿饭,哪知道半道遇到大雨,这不想躲雨也没得躲,就一路跑来了!”
哆嗦几下身子,在跺几下脚,甩甩头发,接过递来的毛巾,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赶紧的,弄点吃的!”
汤皖冲进厨房,还不忘大喊道:
“得嘞!客观稍等!”
大半碗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一扫而光,吃完的钱玄同不忘努努嘴,放下筷子,道:
“你家就没别的了?怎么天天都这玩意,不腻歪的么?”
“你媳妇都娶了那么些年,你咋不多娶个姨太太?”
一句话直接怼死,瞬间满血蒸发,然后被一波带走。
因为汤皖前些日子得知这人还是个坚定的一夫一妻制拥护者,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是不被主流接纳的,所谓知己知彼,莫不过如此!
“我那是主动不娶妾,不像某人主动娶不到!”
大型打脸现场,兰陵王被小鲁班名刀护身,丝血反杀了!
汤皖忽然发现这人变了,不好占便宜了,连嘴皮子这块也慢慢赶上自己了。
颓然叹气道:
“说吧,干啥来了,总不能为了一顿饭吧?”
“自然是为你的事来的,《环球地理》共12章,我都翻译好了,就差一样东西了!”
“稿子寄过去不就完事了么?”
汤皖有些不解道,还能缺什么?
见如此,钱玄同只好解释道:
“你刚回国,人家听都没听过你,要是能有人给你写一封推荐信,那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说,汤皖立马就明白了,想想也对。比如自己一个人去夜店,肯定找不到妹子,但要是校长带着你一起去夜店,那就不愁没妹子了!
“你给我写不就行了么?”
“你一个国学大师,大学教授,太炎门下弟子,一封推荐信还不是小菜一碟。”
眼前就有个大腿,还要啥自行车呀!
显然没料到这出,急忙咳了几下,虽然钱玄对于自己实力是非常自信的,但毕竟这时候还没出过什么有分量的大作,暂且还不是那帮顶尖大佬的对手。
但又不能直接说自己名气不够大,要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帮人都把脸皮看的比谁都重。
“我自然是够格的,一封推荐信而已,只不过最近不小心,手受伤了,不能动笔。刚好明天去看望我老师,顺道让他老人家替你写一封!”
边说边把手别在身后,分明是心虚,不让看见。
汤皖说实话,着实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钱玄震惊了,直接说自己人家不认识你就这个小虾米就完了,转来转去整这么一出。
不过人家也是好心,怕耽误事,也就不拆穿了。而且要真是他老师亲自出手,乖乖!不敢想,公认的国学大师给写推荐信,画面不要太美!
不过不免又担心起来,庙小佛大,于是连问道:
“他老人家能给写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明天和我一起,对了!他老人家喜欢吃咸菜,越臭越好!”
“啥玩意?”
见过好酒的,好色的,没见过好臭咸菜,还越臭越好。汤皖一时犯了难!上哪儿弄这玩意去?
“自己想办法,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这雨下的大,停的也快,见瞅着雨停的功夫,钱玄一溜烟的功夫不见人影。
一下午的功夫,汤皖都转悠在大街上,一点收获都没有。然后突然想到,论找地方还是的哥比较专业。
于是打了个车——黄包车,左转右转,不一会儿功夫总算是在南城区的一出破落的民宅前停下来。
然后大嗓门朝着门里喊:
“刘阿婆,快把你家的臭腌菜拿出来,有位先生要买。”
房帘一阵抖索,出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阿婆,杵着跟棍子,张望道:
“张娃子,你说什么呢?”
“臭腌菜,你家那个大坛子里的那个,这位先生要买!”
说完,车夫三步两步就走进去,指着屋檐下,盖着严严实实的大坛子说。盖子掀开,一股臭味立马冲了出来,很快就飘到门口,果然臭!
“那怎么卖?”
刘阿婆很快明白了,既然有人买,自然是卖的,不过从来没有卖过这个,一时犯了难。
见这家也着实不富裕,还是个老阿婆,汤皖一时心软了,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说道:
“这个我全部要了,一块大洋行么?”
一块大洋啊,省着生活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了,刘阿婆哪里想到要卖这么多,心里想着这臭腌菜扔到路边都要被埋汰,于是赶紧说道:
“这可使不得,你要真想要去,给个20文吧!”
汤皖也不顾刘阿婆推辞,扔下一块大洋给她身后的小女孩,然后对车夫说:
“你叫上一个人拉上这个,跟在后面走!”
面对刘阿婆的再三感激,汤皖连忙婉谢,走出门去。
两辆车,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面拉这个大坛子,一路臭味相随,惹得众人指指点点,奔向东交民巷。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哪能有一直只让人喜欢,不让人讨厌的。喜欢的人,甘之如饴;不喜欢的,讨厌至极,哪能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