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简师傅和三儿不能理解的眼神,苏良玉停了话,“等小天过来,我们边用朝食边说,也叫你们都消消心里的郁气,或许小天因着他哥哥对他动手的阴影,也能消散好些。”
可巧,苏良玉这话一说完,小天就自门外探出了个脑袋:
“对不起,简叔、良姐姐,我刚刚在门外面偷听了!”
苏良玉愣了一下,快步出去将人给扯了进来,“你这傻小子,咱们一家人在说话,连门都是敞开着的,你也是其中一份子,听了就是听了,那里能扯上偷听二字?”
“真是这些日子没睡好觉,叫你蒙了脑袋了不成,说出这样生分话来……”
“快进来!”
苏良玉将小天拉进来,一直没放手地将他推到了吃饭的桌子前,又去简师傅面前,同三儿一左一右地搀了一把简师傅。
“都到了,咱们就先用朝食,边吃我边给你们说。”
一张破旧的四方桌子,他们四人,一人一个方向,正正好。
苏良玉抬手想要给几人盛饭,却被三儿给抢了先,她便笑笑重新坐了下来。
“过几日,咱们就可以将伙食改善一些了,楚宝珠那里该是不会再来寻我们麻烦了,我们也不用再时时刻刻都担忧着,就怕着他们再来寻事。手里有钱也不敢花用而是偷摸藏着,除了简叔的药外,咱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极为简陋,生怕弄得好些惹了眼,又招来灾祸。”
“这些啊,我们都得感谢小天的哥哥郑石。若不是他委屈求全,我们在初雪遇见楚宝珠的车队那日,不一定能留得性命,更是难以在楚宝珠将寒天冻地里,将我们抢夺得身无分文赶下马车,想着看我们冻死街头惨样的时候,得了十两银锭勉强有了安身之地……”
“可是,要不是他,简叔不会现在这样,良姐姐你也不会……”
小天听着苏良玉讲的这些,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他不自觉地反驳起来,种种复杂凌乱的情绪,缠绕得他只想大哭一场。
但他又不能哭,他的哥哥已经对不起简叔和良姐姐,他怎么还有脸面,怎么还有资格在他们面前哭呢?
“小天,你说得不对。良姐姐知道你心里的愧疚和难过,但是良姐姐是大人,你还小,我比你更懂得一些复杂的事情,你且先听良姐姐说给你听,你再好好整理你的情绪,不要一味地在心里煎熬你自己。”
苏良玉拍了拍小天的肩膀,她理解小天的难受。
“先说说我以后用男子身份的事吧。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若是没这个事情,依着律法,我就必须要在接下来的不到半年时间成婚,否则便要接受官府的官配。”
“如今呀,我们在这衢齐府人生地不熟的,又有楚宝珠的势力压迫在我们头顶,我们不但出不了城,很可能我的婚事也不会顺畅。
一旦官府强制,或者楚宝珠在里面掺和一手,我不但找不到合意的人,还大有可能会很惨,也许我会被逼着嫁一个我根本不满意的人,也许我会被随意塞给一个根本不堪托付的人。”
“那样的生活,我是很难过下去的,届时,你们看着我那般,心里也决计是接受不了,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楚宝珠要我用男子的身份活着,不允我婚嫁,我便可以不受那个约束,接下来也不用忧心此事了,算是给我销掉了一个隐患。我们一家人可以生活在一起,大家平平安安的,不生意外,总能等到时机离开这衢齐府,脱开楚宝珠的压迫。”
“所以这事,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哪里算得是是报复,根本就是在施恩。可依着楚宝珠那样狠毒的性格,又与我们有仇,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了我们,还恰好叫这样的好事落在我身上呢?”
“想来便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郑石在假借讨好楚宝珠报复我们之名,行帮助我们之事。郑石是知道我的情况的,这个法子肯定是他想着办法周旋而来。
我叔父曾说过,郑石是难得的心思向学、有气节之人,我本也相信他不会在短短一月的时间里就移了脾性,虽然他动鞭子时我也恼气,但后来我细细思考了后,郑石大概率是为了我们好,才故意做出瞧不起我们的姿态。”
“我知晓,你们其实心里也是不太相信郑石会变成那样,只是因着郑石对我们动了鞭子,还有我的身贴一事在纠结愁怀。但现在事情说开了,后这几天,我们院子外面,也再没了时不时张望的人,你们也合该心里释怀了这些。”
说完,苏良玉扫视了桌上每个人的面部表情,也等着他们说话。
简师傅眉头又在皱起,似乎在思忖什么,三儿最听苏良玉的话,苏良玉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会子面上闪过了一丝明悟,小天则是眼眶里含着一包眼泪,要落不落。
苏良玉舒出一口气,看来是有效果了,再接再厉道:
“我们大家现在都算好,已经暂时离了楚宝珠的压迫,往后只要我们一处用劲,日子总能过好,唯有郑石,却还要受着楚宝珠的脾气,当初,他也是因着想保护我们,才跟着楚宝珠离开的,也不知道受过多少罪,才得了楚宝珠的信任再次悄悄回护我们。”
说这些,苏良玉其实主要说给小天听,这孩子那日的心结很大。
事实证明,小天也确实在认真听,苏良玉话一说话,他就带着隐隐的哽咽开了口:
“良姐姐,这都是你猜测的,也许,我哥哥他真的就是变了呢?”
苏良玉看着自己面前的饭碗,伸手去摩挲了一下:
“就是你哥哥真的变了,就算郑石是真的变了,我们受了好处,也该祝福他的,他现在过得好些,总比我们前面时时担心他不知是否在受罪来的好。”
“我们也不能只因着你哥哥那一日不好的行为,就忘了你哥哥为保护我们的付出,至少我们初雪遇见楚宝珠那一日,还有来到衢齐府的那一日,你哥哥对我们的维护不是假的。
他前面做出了牺牲,就是如今他变了,我们也不能产生怨怼,总不能因着一个人对好了许久,有一日他不对你好了,你就怨怼上了他,如此,岂不是辜恩负义?”
苏良玉停顿了一下,长长叹出一口气,其实也在为自己前面对郑石产生的不好情绪愧疚。
“我们要看清我们现在的困苦处境,受到的种种伤害,都是楚宝珠所致,所以我们该仇恨的,只有楚宝珠一人,不能迁怒了别人。否则,我们与欺软怕硬的懦夫又有甚区别?”
听到这里,简师傅的眉头逐渐松展了开来,小天也垂下了脑袋,不再说话,而是小声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