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玉一口气进了衙门,到了官房门前的时候,颇有些踌躇。
实话实说,她自己个儿也觉得自己这事做得很不地道,前面将李深好一顿骂,完了就想着跟人彻底决裂,这会子有事要人家办了,又寻上门来。
整就一个无利不起早么,这是。
苏良玉在心里唾骂自己的行为,但事情到了这份儿上,不这么做又不行,只当自己是个没皮没脸的吧。
多学学外面那高求平,只要够无赖够不要脸,自己怎么讲怎么讽刺也没能奈何得了他,反叫他倒打一耙,用话给拿捏住了。
苏良玉侧着身子一手扶在官房的大门上,一手笼在袖子里紧紧抓住内衫,嘴上给自己打气道:“这事也怪李深,也怪李深,我就是去讨公道的,我不怕,我怕什么?”
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苏良玉,剑走偏锋,硬生生逼着自己在官房门外面营造出了生气的气势来。
只有这样,她才敢去与李深讲条件,否则,她怎么想自己都虚得慌。
此时,衙门还未到下衙的时间,偏生这时辰又比较接近下衙了,大部分的衙差们都应付了手里的差事后,回到了或者准备回到官房等待下衙。
是故,这个点官房里的人还挺多的。
奇怪的是,此时官房并不吵闹,一个个颇有些忌惮,只低声言语交流,或者打眼神意会,但大家目光梭巡最多的地方,却大致相同,正是李深的私间和大门口。
刚刚大家都瞧见李捕头提前出了官房下衙,这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没人会去多说,但不过片刻,这李捕头明显心情很差地板着个脸,又返回了他的私间,不免就有些叫人探寻原因了。
这衙门里还有谁能叫李捕头这煞星吃了憋屈呢?恐怕就只有县太爷。可县太爷对李捕头一向好得很,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放纵的不行,为着什么事儿,才能叫县太爷给李捕头吃排头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想出来是个什么原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大家又都想知晓,便都期望其他人会有点消息,能够出来说说,以解自己之惑。
苏良玉在门口没呆多久,心里给自己打气还没打足,便叫官房里的人给发现了。
“哟,这官房门口咋来了个小娘子,谁家的啊?”一个衙差微微眯了眼,再加上苏良玉也有段时间没来这官房,那官差觉得陌生,便嚷嚷了出来。
他这一嚷嚷,官房里其他的人便都看向了苏良玉的方向,有些人就认将了出来,刚刚嚷嚷出声的衙差旁边的人便是见过的,赶紧就在那人旁边低声制止。
“嘘!小声些,那小娘子与李捕头是相熟的,或是来找李捕头的。”
那人立马止了声,没再多说,其他人也不曾再说些什么,只还是目光盯着苏良玉那处看。
苏良玉被这么多人看,加上全部都是男子,既有不好意思,又有一丝瑟缩,挺不巧的是,偏生今日虎子和常胜带着李深手下的大批人出去了,留在官房的多是周捕头手下的那批,便也没人给苏良玉解围。
站立了片息时间,苏良玉有些抵不住那群人眼神的压力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找李捕头。”
很尴尬的是,无人应声,只一个个还是盯着苏良玉看。
苏良玉心里的小人都要窘迫死了,就在她打算顶着这些人的目光直接进去,自己往李深的私间走时,李深的私间门自内往外开了,李深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了视线里。
苏良玉没注意的是,李深虽面无表情,但开门瞧见她的时候眼睛是睁大了一瞬的。
原来,李深气冲冲回到自己私间里后,心情一直没有和缓下去,正恼气地将苏良玉这该死的女人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骂呢,突然隐约听见外面的官房,传来了似是苏良玉的女人的声音。
他第一的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出来,可后面想了想,万一呢,还是没忍住来开了门。
甚至从里面打开门还未瞧见外面官房情况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里都是在暗骂自己脑子被苏良玉那女人作祟作坏了,却是万万没想到,门打开后,真的瞧见了苏良玉。
因着他在私间里,只隐约听见了类似苏良玉的声音,并不曾听清苏良玉讲的什么,是故,他此时也不知道苏良玉是来找他的。
李深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苏良玉,开了约莫三分之二的门,像是被人施了法术一般,连同李深的手一块给冻结住了。
苏良玉知道自己是来求人的,虽然要装出来一副寻事的样子,但主动还是知道的,便赶紧趁机开了腔,还特意逼着自己语气生硬一些:“李捕头,我有事寻你。”
李深哪里还管苏良玉的态度,单单苏良玉那句“李捕头,我有事寻你”就在他心里扬起了帆,掩饰不住的喜气自他眼底冒出,面上知道此刻官房还有很多人看着,到底还是勉强端着了。
“没下衙这么多人围着作甚?有什么好看的,都给散了!”呵斥完了吃瓜群众衙差后,李深对着苏良玉微微点头,“你过来吧!”
看着苏良玉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李深这会子心里的滋味有些说不出来。
他心里既高兴,又有些情绪,他一边雀跃着苏良玉主动来找自己了,一边又忍不住地记仇,记苏良玉那日说得那番话的仇,也记苏良玉刚刚看见他便转身的仇。
既是要来寻他,刚刚在县衙门口又作甚那般避躲。
也不知苏良玉刚刚与高求平说了些什么,那高求平一个混账瘪货,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又为什么去寻高求平?
又思忖着:
自己对苏良玉态度要凶一些好还是和气一些好呢?
苏良玉那样对自己,自己该凶一些吧,不然自己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可自己若是凶一点,苏良玉这女人不会摔门而去吧,她或许是来认错的,自己要是给她凶走了,该怎么办?
李深在苏良玉走到自己面前的短短时间里,脑子里蹦出来许许多多的想法。
直到苏良玉真的走到了李深的面前,李深也没想出来自己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合适。
是故,等苏良玉走近之后,便看到了李深面部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跟在李深的后面进了李深的私间后,她也觉得蛮尴尬的,便没多考虑分析李深的行为,确实呢,她也没这个心思,便按着先前自己准备的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谢诚序的事情。高求平为了讨好于你,设了圈套骗取了谢诚序的钱财和铺子去,你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李深心里那一团又一团的纠结,在听到了苏良玉说的这番话后,全部被淹没进了深海,刚刚扬起的帆也被海上的风浪所摧折,四分五散地不知被风暴刮到了哪处去。
“你说过不想与我再有交集,今日来凭着又是什么?”李深没有直面回复苏良玉的话,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绪。
嫉妒此时就像一条毒蛇,不断在吞噬李深,似乎是要将李深同化掉,可李深并不想对着苏良玉露出毒牙,是故他只能死死压抑,尽量规避那个叫他妒火中烧的话题。
苏良玉心里虚了一下,随即加大了声音,“你当初在我家放下狠话,要搅和掉我与谢诚序的事,可你这么做,等于断了人半辈子的生路,我希望你能叫高求平将诓骗的那些钱财归还给高求平!”
“苏良玉。”李深气极了,反笑出声,“呵,你给谢诚序来我这里讨公平了?你觉得你自己多厉害呢,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苏良玉看李深没有分辨,赶紧趁着杆子往上定错:“你承认是你和高求平一起对谢诚序出手的了?你们做这样的事,有没有一点良心啊,谢诚序家的母亲被你们做的这事都气出了心疾了,正是要大笔花费的时候,你们快把钱和铺子还人家。”
李深被苏良玉气上头了,也没能理智分析出苏良玉话里话外含义,只知道苏良玉为了谢诚序的事,不断在挑战自己和责备自己。
恼火一起,直接对着苏良玉放了狠话,“对,你说的没错,老子就是打定主意要整谢诚序,你有本事就叫他不要被我给整住了呀!可奈何他不争气,我都还没来得及多出几手,高求平就足以叫他沦落至此,苏良玉你看中的人不咋样嘛!”
苏良玉看李深这越来越生气的样子,心里咯噔得厉害,自己好像用错法子了,硬的不太行,要不还是软的?
“我……我乐意!”
可有时候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到了行动时,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是一回事儿了。
话赶话到了这里,要一下子软和下来,苏良玉还是没能拉下这个脸面。
而苏良玉这话说出来后,李深的怒气值也达到了顶峰,“苏良玉,那我也告诉你,要想我退还谢诚序的钱财,绝无可能!你有本事就现在出去找人去县太爷那里告我,不把我告倒了,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