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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第八幕:对视(1 / 1)

“啪啪啪……”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放映厅的角落传来,有人带头,大多数人都鼓起掌来,尽管他们都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结尾感到诧异,但不得不说,这部电影的成熟在这个时代都显得太过新奇了,更何况,有个好结果,不是吗?

放映厅中很快被掌声环绕,只有一些心思敏锐的人才能在强烈的镁光灯下感觉到一丝从心底涌上的寒意,他们还记得满城张贴的电影宣传海报,这可是部纪实影片。

但在热烈的掌声中,一声不和谐的啜泣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掌声渐渐停息了,人们的注意被后排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消瘦男孩吸引。

“现实中真的有阿里吗?”金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将脏兮兮的眼眶晕染得更花了,这副强忍泪水的坚强模样让乔昆达心生怜惜,她的眼前不由得出现几个月前自己失去“父亲”的模样,金用力地用破旧的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哽咽着说道,“哪怕有也不会是我的朋友,我们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你带着我,乔昆达,我连这个地方都进不来,德国人看不上我们家里的家当,甚至都不愿意把我们抓到集中营去。”

“别哭,孩子。”乔昆达抱着金纤弱的肩膀,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甚至都难以讲出那么长的句子,但这种早慧的代价是否又有些太残忍了呢?她像母亲一样轻轻捋着金的后背,轻声呢喃道,“都过去了……”

“怎么会过去呢?我曾经给街上巡逻的德国人说,让他们把我抓到集中营去,我告诉他们我可以扛包巡逻,我甚至可以给他们当靶子,我不是爷爷的累赘,但他们让我滚。”

在乔昆达的怀抱里,金显得无比慌乱,他从未享受过这样的怀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哪怕在年幼最委屈无助的时刻,他的哥哥斐迪南也只是告诉他“要坚强”,可坚强到底是什么,坚强到底能带给他什么,从来没有人教过这个孩子,拉扯两个小不点长大的爷爷也只是终日沉默着,在街面上找一些壮年男人都不愿意做的苦差使,他的爱早都在疲惫中和腰一起垮了下去,甚至在这样全城欢庆的盛会中,老人也只是觉得,需要苦力的机会应该会更多吧。

“两年前,哥哥告诉我们,他是个巫师,很快就要被布巴顿,一个专门传授魔法的学校接走,他说我们会有更好的生活,他会让我们永远都冻不着饿不着,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和其他人一样长大,他从家里离开,甚至还找到了几个朋友,还大大咧咧地把朋友带到我们家来!这几个朋友就是那天打爷爷的人!”

听到这里,乔昆达的胸口传来一阵阵揪心的刺痛,这几天她只顾着教金如何引导炼金道具激发魔力,常常为他的愚钝感到绝望,却从来没有和他好好谈过一次,她总觉得金的内心应当同他的同龄人一样单纯。

这个孩子如果和他的哥哥一样,现在也应该在校园中享受他的二年级,但他看起来可比同龄人小了不止一点儿,只有七八岁的个头,他胸口的愤怒愈发膨胀,只是这种愤怒不冲任何人,只针对他自己。

“他们告诉我,我是个麻瓜,一无是处的麻瓜,如果我还是跟在哥哥身后,他永远都会被其他巫师欺负,”金的拳头攥得很紧,身体也僵硬地绷直,“我不光是爷爷的累赘,我还是哥哥的累赘,甚至对于那些侵略我们的德国人,我也是他们捡都不愿意捡起来的累赘。”

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放映厅里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那些经历过战争的成年人发出叹息,坐在第一排的玛莎想到了自己,而和乔昆达一起进来的那位观众则摘下兜帽,饶有兴趣地盯着金的手臂,这位观众正是在对角巷中露过一面的艾维。

一块样式朴素的银色方块被两根牛皮绳绑在他的小臂上,随着金不甘与懊恼的情绪愈发强烈,银色方块上浮现出一道道彼此勾连的魔文。

魔力围绕着这件装置激发起来,但因为这是金无意识引导出的,缺少正确的方法,它只是像大多数小巫师第一次触碰魔杖那样,让周围地面上的一些轻薄垃圾飘了起来。

“所以说,这个孩子并没有魔力吗?”艾维默默地思索着,和放映厅中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只是利用他的情绪去影响魔力……进而激发出其中先行设置好的魔力,真是一种天才的构想,但是他又是怎么保证使用者可以成功利用这些魔力呢?魔力可只是属于巫师自己,适合所有人的魔力,难道……”

艾维的目光从金的身上挪开,停在了乔昆达的身上。

“塞克斯,我果然找到了。”

渐渐的,放映厅中的观众们也注意到了金周围的异动,以及他的语言中透露出的惊世骇俗的可以和电影的情节相挂钩的讯息,一些脑袋灵魂的观众很快意识到,这部结尾莫名其妙的电影确实留有续集,而续集却并非发生在荧幕上,它打破了第四面墙,将故事延展到了每位观众的身边。

“布巴顿……是布斯巴顿吗?”一位身着正装、看起来地位不低的男人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用双手揉着太阳穴,被人为抹除的记忆缓缓浮现在脑海中,“我记得这个名字,每年清点注册机构的时候,它都在列,但从来没有人去验证过它的真实性,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他再继续深挖记忆,甚至可以想到法国魔法部,巫师们的傲慢早在几百年前就养成了,尽管魔法部的官员们习惯尊重一下麻瓜们的规定,但往往是仪式性大于实际意义,甚至这件工作早已从不可考的年代开始交给了部里最不受待见的麻瓜联络办公室,那些本事稀松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巫师往往被塞进那里,他们的遗忘咒甚至都无法彻底清除一个普通麻瓜的记忆。

这名麻瓜官员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忘却的记忆,但记忆并没有浮现脑海,他头颅中传来的痛苦之感不减反增,这是蹩脚巫师施展遗忘咒的通病,他们不会像精于此道的巫师那样肆意作画,只会粗暴地在想要消除的记忆中蒙上白色,掩耳盗铃。

官员竭力地回忆着,但很快便因为痛苦昏厥过去。

尽管他并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但这种失魂落魄的姿态也佐证了金的话语,在缺少大部分事实的情况下,一种“魔鬼豢养人类”的猜测很快在人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没有人会觉得,所谓的巫师和自己同属一个族裔。

他们的目光被漂浮着的垃圾吸引,纷纷揣测,这是否是所谓的魔法,但刚刚金明明说过自己是个麻瓜,尽管不知道麻瓜是什么意思,人们还是从中本能地感受到了耻辱,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称呼。

此刻的放映厅中,唯一知道情况的只有玛莎和乔昆达两人,尽管企鹅为了不违反保密法,早已在征得同意的前提下抹去了玛莎接受采访的记忆,但作为从小长大的朋友,玛莎早都对汤姆和纳尔逊的异状有了猜测,而电影最后纳尔逊的回眸也证实了这一点,她想要站起身,安抚其他观众的情绪,可就在屁股刚刚离开座位时,被小杰克一把拉了下来。

“将军先生,我需要——”

“你不需要,”小杰克盯着玛莎的眼睛,缓缓冲她摇了摇头,眼中的睿智根本不像那个在伊卡洛斯号的甲板上上蹿下跳的毛猴子,而是属于一位在战场中无数次死里逃生的船长的眼神,他皱着眉头,很快接受了现实,低声说道,“我们早都听说德国人在背地里搞超自然实验,现在我总算知道核物理学家到底指的是什么了。”

“将军先生,您看看他们,已经陷入惊恐了。”玛莎的耳畔不断传来观众们悲观的发言,甚至连荧幕中的纳尔逊都被他们描述成了一个妖魔,她指着荧幕的位置,焦急地说道,“既然您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应该告诉大家不要惊慌。”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小杰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撤掉的荧幕后那扇打开的黑门,门的背后像门板一样漆黑一片,仿佛可以将所有的光吸走,他的手扶在后腰处,身体紧绷,指尖传来的坚硬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心稍微踏实了一点儿,脸上的伤疤因为血液的迅速流动而红得发烫,像是又回到了那段在枪林弹雨中看照片度日的日子,“不管你说什么,你要怎么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你要怎么解释你为什么知道这些?在海上,那些喜欢用无线电台聊天的战舰,总会被最先击沉。”

谷</span>“将军先生……”玛莎觉得小杰克真的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将军。

“把我的妻子带到后面,”小杰克用视线的余光扫了扫放映厅中的众生相,肩膀向艾维坐着的方向转了转,这个镇定到有些异常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有大事要发生了。”

……

“有大事要发生了。”

阿不福思的脸臭得像从下水道里捞出来的一样,他攥着魔杖,瞪着彩色高塔的背面,那片像镜子一样布满裂痕的天空,高塔黑色的影子在缝隙中缓缓浮现,还有刺眼到无法直视的银芒,以及汹涌着的、即便在墙的对面也能听到的洪水咆哮声。

“什么大事?”多利安看着阿不福思的脸,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他突然瞪大眼睛,用拳头重重砸在掌心,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把山羊——”

“该死,”阿不福思一把把多利安按在了挖掘机的履带上,骂骂咧咧地说道,“能不能不要提那个该死的山羊,你还没注意到现在是什么情况吗?魔法部就会招你这种不晓事的痴呆吗?”

被阿不福思吼了一声后,多利安的注意力很快从山羊上离开了,他的态度正经起来,赶忙说道:“梅林的裤子,你知道巴黎十七年前被格林德沃烧过吗?那时候他们都说纽特·斯卡曼德用蜷翼魔的毒液搭配雷鸟的降雨把巴黎人的记忆消除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毒液是有时效的。”

阿不福思眉头紧锁,用手在挖掘机的挖斗里摸了一把,沾满了浑浊的泥浆,在多利安的注视下,他径直把食指伸进了嘴里,咂巴咂巴嘴,感受着薄荷般刺鼻却令人精神一振的香气,“不是有时效,是有人用了解药。”

“解药?”多利安也找了一处干净的水洼,搞了点儿雨水尝了尝,眼睛瞪大,“这确实有点儿像魔药的气味,是雨吗?”

“恐怕是的。”

阿不福思的话音刚落,两人的耳畔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他们动作同步地抬起头,隔绝隐藏地的屏障破碎,一只神明般的银隼带着滔天的洪水从破洞中冲出,径直撞在主会场那座彩色的高塔上。

彩色玻璃片片破碎,在远处的天空中下了一场绚烂的雨,而屏障背后,隐藏地的一切显露出来,多利安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

放映厅猛地地动山摇起来,他们头顶的天花板被一道银色的巨影径直削断,洪水从头顶掠过,洒下的水流淹没了大厅,万博园中唯一没有淋雨的地方沦陷了,记忆从巴黎人的心底爬了上来,向他们嘶吼着,头顶的洪流和十七年前的大火相互映焕着。

那官员刚刚苏醒,就被大水浇了一头,他扶着额头,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动着。

“那个人,最后一幕的那个男人……那个长得像行为艺术家的演员,”他的嗓子中挤出沙哑的呼喊,“也是十七年前阻止……阻止那个魔头的男人。”

眼看着大厅就要沦陷在洪水中,乔昆达松开金,冲他露出鼓励的笑容。

金的表情从悲伤变得茫然犹豫,又很快坚定起来,他抚摸着小臂上的装置,感受着它的“心跳”,猛地举起胳膊。

金的动作有些笨拙,宛若一个卧床许久的病号重新感受到自己的双腿,便迫不及待地抛开医嘱,扶着栏杆从入目皆是白色的病房逃离,逃到能看到太阳的花园去。

在获得纳尔逊的礼物后,他适应了很长一段时间,尽管乔昆达不停地告诉他“把大脑放空,想你想要做到的事情”,但压抑的情绪使他变得愚钝,总是让他不得要领,每当那件银色的装置即将发挥作用时,他的情感却总会将一切搞得一团糟,但现在的他明白了,这些不甘,这些无助,这些林林总总需要被排除的情绪正是他所需要的。

随着那支瘦弱胳膊的举起,洪水凝滞了。

仿佛上帝听到了他们的祈祷,拿出伞将他们保护起来。

金抬起头,望向满脸笑意的乔昆达。

“去吧,金,”乔昆达指向那扇打开的黑门,指向撤走荧幕后被镁光灯点亮的舞台,指向金的前方,“去看看门的背后有什么吧。”

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下,金一步步地走上舞台,他伸出自己瘦弱的胳膊向门探去,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摇摇欲坠的高塔配合地应声而倒,那扇门依旧站在原地,但人们已经不需要它了。

在倒塌的墙壁之后,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们在欢乐地游玩着,他们手中捧着买来的零食,相互打闹,和压抑的放映厅仿佛是两个世界。

不,就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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