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
景驹、屈博、昭舟等人已被押到大堂。
秦落衡依旧一袭血衣。
见到秦落衡这幅模样，景驹等人虽并未见过秦落衡，但也大抵知晓眼前之人是何人，只是他们深知自己危在旦夕，因而还有保持着一贯的贵族傲气，始终头颅高扬，并不愿垂首。
杨武面色一寒。
当即上手试图将几人压服。
秦落衡摆摆手，制止了杨武的举动，说道：“杨武，不可无礼，这几位都是贵族出身，真论上去，也都是出自楚王一脉，虽楚国已然覆灭，三大氏族也朝夕不保，但还是给他们一些体面吧。”
“大秦也不争这所谓强横。”
闻言。
杨武冷冷的朝几人哼了几声，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到一旁。
不过秦落衡的示好，几人并不买账。
秦落衡并不在意。
澹澹道：“你们恐早已猜到，我让你们过来是所为何事，我也不愿对此多费口舌，我想知道你们三大氏族的家产在何处，尤其是其中的卖身契。”
说完。
秦落衡便冷冷的望了过去。
屈博冷声道：
“秦落衡，你休想打听出来。”
“这是我三大氏族的东西，你觉得我会出卖家族吗？”
“哼！”
秦落衡微微额首，不置可否道：“你们的确有资格不说，我也的确拿你们没有太多办法，甚至我知道你们对我怨恨有加，只是你们恐是想错了一件事。”
“相比于其他人。”
“我其实更希望三大氏族存在。”
“甚至......”
“你们当年能成功的从咸阳逃离，也是我出手一力促成的，当年朝廷对楚系势力看管的严密程度，你们其实比我更清楚，若非是我劝阻，你们真以为能这么顺畅的逃回楚地？”
“其余五地的贵族或多或少都被人拦截过，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你们楚地的贵族，你们自己亲身经历过，应该很清楚，离开咸阳后，围追堵截的情况究竟是如何。”
闻言。
屈博等人眉头一皱。
当年逃亡的时候，他们的确十分顺畅。
不过当时他们都以为是自己行踪谨慎小心，所以才没让杨熊等人发现踪迹，进而让他们全身而退，但听到秦落衡此言，他们不禁有所迟疑了。
因为此事的确事有蹊跷。
昭舟道：
“秦落衡你不用白费心机了。”
“就算当年你的确放过了我们，但这次对我三大氏族，你又何曾有半点留手？那次秦廷本就自顾不暇，就算出手阻拦，我们顶多是付出一些伤亡，但最终还是能成功逃脱。”
“你休想套出我们话。”
“要杀要剐，给我们一个痛快。”
昭舟脖子一伸，显得十分的干脆利索。
秦落衡轻笑一声。
抚掌道：
“三大氏族果真有血性在身。”
“不过你此言又错了。”
“这次并非是我们算计你们，而是你们楚地内讧，朝廷只是借你们内讧之机，趁机出兵整顿楚地罢了，大秦眼下依旧是维稳为主，若是楚地能安稳，朝廷又岂愿多生事端？”
“再则。”
“这次出手，我自身都险些丧命，又岂能算是算计？”
“这次之后，楚地大小贵族几乎都没了，寿春的大多数官吏，也都会人头落地，当年楚国留下的一些余党，在这次之后，也都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我知道。”
“你们族中对此是三令五申，严禁泄露出去，但三大氏族已然成了过去，空抱着一些秘密空老林谷，或许并不算什么洒脱。”
听到秦落衡的话，屈博等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异。
他们的神色变化，自然是落到了秦落衡眼中。
秦落衡双目微阖。
他已清楚这几人的确知晓一些事情。
屈博道：
“秦落衡，你说是楚地其他贵族算计，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秦落衡轻蔑道：“我犯得着对你们说谎吗？我也不妨告诉你，你们三大氏族这段时间，放出去的人，全部被杀了，不过非是被秦军所杀，而是你们信任的楚地贵族。”
“不过......”
“你们三大族的家长亦非等闲。”
“他们早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因而提前做好了布置，外逃出去的贵族子弟，并没有拿着最为重要的卖身契，那些卖身契，恐怕就藏在寿春城中。”
“我没有说错吧？”
闻言。
屈博等人沉默了。
他们这几日的异常举止，其实早就落到了家长眼中，在家长盘问下，他们也是将自己跟刘季的合作说了出去，而三家家长，最终把卖身契的下落告诉了他们。
此刻。
卖身契的确就在城中。
秦落衡继续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则谶语，是当年楚国灭亡时，楚南公所说，这句话存在的时日，已过了十年，若是没有人刻意引导，又岂会突然爆发出来？”
“你们三大氏族起初恐对此是不知情的。”
“等你们知情时，其他贵族联合楚地大小官员，直接是威逼上门了，你认为这些贵族跟官员，真的是为了不牵连到自身吗？他们也是真的因为害怕，就直接登门的吗？”
“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
“都是人为！”
“三大氏族被项氏等贵族算计，楚地大小贵族想借此将你们三大氏族的家产全部吞没，甚至还想祸水东引，把我杀掉，然后推脱到其他小贵族，借机把楚地彻底整顿。”
“就如当年三家分晋一般，一举瓜分掉整个楚地。”
“不仅你们是被算计的一方，我同样是被算计的一方，若非朝廷谨慎，另外加派了人手，不然我恐就死于乱战之中了，又岂有机会跟你们面对面？”
“不过都过去了。”
“最终得利的只会是朝廷。”
“而今项氏败逃，宋氏、唐氏也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楚地贵族彻底成为过去，你们三大氏族，也竟皆沦为了阶下囚，纵然你们有百般不甘，百般不愿，但也终究是难逃一死。”
“因为谶语之事，必须要给世人交代。”
“这个交代。”
“就是三大氏族的覆灭！”
“不过正如我前面所言，我其实并不想你们覆灭，因为楚地很大，三大族在楚地的影响力不小，若是你们能为秦所用，也能更快的让楚地融入大秦。”
“但事与愿违。”
“大势终究是不可逆的。”
“我当年能放你们一马，这次却是不能了。”
“也做不到！”
“而今我给你们三大氏族最后一个延续家族的机会，你们若主动说出卖身契的藏身地，我可以给你们一条活路，这并不是说给你们听得，而是说给三大氏族的。”
“今日之后。”
“除了寥寥几人存活。”
“三大氏族将彻底成为过去。”
“至于活命的机会，我并不会确定是谁，我也不会替你们做决定，因为这是你们家长要做的，或许他们会让你们活下来，也或许是让自己的亲属，亦或者是族中的优秀子弟，这都与我无关。”
“我并不关心。”
“我其实并不想见你们。”
“因为你们的身份实在太低微了。”
“若非是陈平建议，加上刘季一直跑前跑后，我不会多此一举，我并不在意你们会说什么，因为你们知道的有限，也定然是不会多于你们家长，而三族的家长，在家族存亡的时候，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来人。”
“把他们押到郡狱。”
“再把三大族的家长带过来。”
“我要亲自审理。”
说完。
秦落衡正襟危坐，神态端正了不少。
仿佛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屈博等人放在眼里，之所以会把几人叫过去，仅仅是为了给刘季等人一个交代。
但也仅此而已。
秦落衡的冷漠却让屈博等人心中一慌。
他们自然是不想死。
他们这次费劲心思，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逃出生天吗，若是知道没有活路，他们定然会康慨赴死，因为他们是贵族，骨子里还有着一股傲气，但眼下秦落衡亲口说出，会给三大氏族一条活路，他们又岂敢不动心？
他们也很清楚。
秦落衡给的活命机会，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们头上，他们在族中跟家长并不亲近，也绝非族中最有才能之人，因而若是家长来决定，他们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但现在知道有条活路，他们岂肯就此放过？
他们想活。
就算没有卖身契，他们还知道一些宝物的埋藏地，只要能活着，未必就不能好好活下去，他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光，岂肯就这么死于非命？
杨武应诺。
直接吩咐士卒，将几人扣押出去。
就在几人要被带离时，景驹终于忍受不住，高声道：“十公子，饶命，我说，我全都说，只要你能放我一命，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知道族中卖身契藏在什么地方。”
“就在城中！！！”
“只要十公子放过我，不要让家长来决定，我什么都告诉你。”
“十公子，我真的什么都说！”
“......”
一直面色冷漠的秦落衡，在听到景驹这垂死挣扎的话后，古井不波的双眸终于闪过一抹波动。
他知道。
鱼儿终究是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