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大一清早。
赵高就惊闻了卫肆被抓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赵高起初还有些不敢确信,直到真的确定下来,整个人直接楞在了原地,脸色又惊又怒又惧又怕。
他是真的被吓住了。
这一天,他甚至都没进宫,而是一直待在了家中,想尽了一切办法想知道卫肆的情况,但弋将卫肆监管的十分严格,根本就不给外界打听消息的计划。
这更是让赵高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已经被吓住了。
从来没有那一刻,他如今天这般担惊受怕,因为他是真的怕,卫肆知道他太多事情了,卫肆是真的能把他弄死!
赵宅。
赵高把自己关在房中。
同时将屋里其他人一并赶了出去。
他需要静静。
他坐在席上,坐立难安,额头汗珠大颗的滴落,眼中充满了狰狞和疯狂以及恐惧害怕,尤其是想到卫肆的有恃无恐,更是让赵高有一种憋屈到极致的难受。
呆坐良久。
一想到卫肆可能把自己招出来,他就再也沉不住气了,用力的将身前案几推倒,随即歇斯底里怒骂道:“老匹夫,老东西,你真以为我赵高怕你?”
“当年是你逼我做的!”
“跟我无关!”
“陛下一定能查清楚的,我赵高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你这个老东西,你早就该死了,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时候去找死,还去招惹秦落衡,当年你就没成功,现在你就能成功了?你这是痴心妄想!”
“但你为什么要发疯?”
“你这分明是想把我也拖下水!”
“你休想!!!”
“我赵高绝不会上你的当。”
“绝不!”
赵高怒骂连连,双目几欲充血,他真的被吓住了,唯有通过言语的发泄,才能勉强维持着一定的镇定。
他知道卫肆是存了死志。
卫肆本就年事已高,就算不寻死,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卫肆这人足智多谋,不会这么轻易的去送死,他之所以找上秦落衡,一定是经过了周密算计。
但赵高却是不敢确定,卫肆临死前会不会咬自己一口。
卫肆本就是死人一个。
但他不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达到现在的地位,他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岂能甘愿就这么放弃一切?
他也不想死!
只是这事由不得他。
他虽在朝中有一定影响力,但卫肆牵扯的事很深,卫肆的案子更是始皇亲自监督,根本就没有官员敢做手脚,这些官员也不敢做手脚,更不敢对外泄露任何消息。
两眼一抹黑之下。
赵高本就敏感的情绪,无疑变得异常的不安。
他在屋中来回踱步。
脑海中不断回想自己跟卫肆的过往,试图找到破局的办法,好让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就在赵高冥思苦想的时候,屋门突然被推开了。
赵高正欲呵斥,却见胞弟赵成进来了。
赵高神色一收,蹙眉不悦道:“你来我这干什么?”
赵成行了一礼,冷笑道:“兄长,我刚听到了一个消息,卫肆被抓了,这个老东西以往仗着帮扶过我们弟兄,便对我们指指点点,他可曾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赵高冷声道:
“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闻言,赵成一愣,不解道:
“难道不是吗?”
“卫肆以往没少勒索我们,而今被官府查了,而他本就是登记在册的‘死人’,官府查到后,又岂会再留他活路?”
“他这次是死定了!”
“兄长以往不是最憎恶卫肆吗?”
“为什么听到卫肆被抓,甚至是将死,兄长却没有半点开心?”
赵成眼中满是疑惑。
赵高怒骂道:
“蠢货!”
“我的确想卫肆死,但只是想让卫肆老死,或者被其他人弄死,并不是想他死在官府手里,更不希望他的身份暴露,这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
“你也知道我跟卫肆不对付。”
“卫肆难道不知?”
“他若是在狱中陷害我们,我们恐会百口莫辩,而且我们是卫肆放出来的,若是陛下审查下来,岂会查不到这点?”
“到时......”
“我们可就成了他的同党!”
赵成脸色微变。
犹豫道:
“这应该不会吧。”
“我们从隐宫出来这么久了,就算陛下查到了这些,也应该不会太在意吧?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
赵高冷哼道:
“久?”
“真的很久吗?”
“卫肆是始皇九年被处死的。”
“现在是始皇三十二年,其间已过了二十三年,但始皇可有想过放卫肆一条生路?”
“没有!”
“就算陛下不在意。”
“但我们却不能不在意。”
“这件事一定会落入始皇耳中,一旦始皇听闻了,我们这些年的努力就几乎要全白费了,你知道吗?”
“你这些年仗着我的威势,在外面胡作非为,你以为我不知道?但你以为外面那些官员忌惮的是我?”
“你错了!”
“我只是一个中车府令。”
“年秩也才刚达到六七百石,咸阳城官职比我高的一大把,你以为他们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看在我的面子?我一斗食小官,岂能入他们的眼。”
“他们忌惮的是陛下!”
“我的官职不高,但却是始皇近臣。”
“我们赵氏一族所有的显贵都来于始皇的亲近,若是始皇得知我们是被卫肆放出来的,你认为陛下还会对我们这么亲近?”
“失了陛下宠信,对宦官而言,是致命的!”
“甚至比死都恐怖!”
“其他朝臣忌惮的从来都不是我赵高,他们忌惮的是站在我身后的始皇,我们从始至终都是始皇的狗!”
“但宫中像我们这样的狗,有无数条,一旦我们失宠,其他狗就会瞬间扑上去,将我们彻底取而代之,失去了始皇的亲近,我们就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到时......”
“你别说能继续耀武扬威,不被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闻言。
赵成的脸色彻底变了,担忧道:“那现在怎么办?”
赵高怒声道:
“怎么办?怎么办?我知道该怎么办?”
“这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处理范畴,谁也没资格插手,也不能插手,你这几天给我消停点,要是敢再在外面惹事,我打断你的腿!”
赵成连连保证。
赵高冷声道:“事情还没那么糟,眼下就是不清卫肆对秦落衡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狱中会招什么,不过,依我对卫肆的了解,他就算被抓了,也不会实话实说的。”
“这案子有的审。”
随即。
赵高似乎想到了什么。
又警告道:
“等会去告诉族中其他人,让他们不准去打探消息,而且绝对不准招惹秦落衡,这人不是你们能惹的,牵扯进卫肆的事,或许只是保不住现在的身份地位,但若是惹了秦落衡,那是会丢命的!”
赵成一怔。
他正想多问,却是被赵高瞪了一眼,也当即把到嘴的话,给直接咽了回去,只是心中不由对秦落衡多了几分好奇。
秦落衡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士人盛会那么瞩目,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只是据他所知,秦落衡只是一个博士,而今博士已被废了参政议政之权,也不准再去上朝,按理来说,秦落衡的身份是下降了一些,为何兄长会对其这么忌惮?
赵成想不通。
而赵高显然没解释的想法。
见状。
赵成也是离开了。
等赵成离开后,赵高将屋门掩合,重新坐到席上,目光依旧十分阴翳,此时他在想一个问题。
卫肆究竟给秦落衡说了什么?!
还有卫肆交给秦落衡的竹简,里面究竟写着什么,而今这些都是一个谜,但却十分扣人心弦,让人如被抓挠一般,想知道其究竟。
赵高低语道:
“卫肆这个老东西,做事不会这么草率。”
“我能认出秦落衡,他一定也认得出来,他敢去找秦落衡,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然不会这么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牵扯到的事。”
“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赵高想了一阵,实在想不出解释,最后只能摇了摇头道:“我或许是在自己吓自己,卫肆算计的从来都是皇室,我赵高虽然跟他有一些过节,但跟灭族仇恨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
“他或许根本就没想算计我!”
“是我杞人忧天了!”
想到这。
赵高浮躁的心绪镇定不少。
他深吸口气,把繁杂思绪清空。
这事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事情最终的发展也由不得他,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去讨好始皇,去讨好胡亥,以便卫肆真在狱中将其供出时,能让始皇对自己法外开恩。
而且......
他不信卫肆真会把自己供出来。
如果卫肆真想算计自己,根本用不着这么大阵势,而且当年那件事牵扯的人很多,虽然大多已离世,但那些人的子嗣在朝中依旧还有不小的影响力。
若是真的牵扯出来,朝堂也会抖三抖。
他不信卫肆会不念及旧情。
沉思良久。
赵高彻底放平了心态。
他整理了一下着装,大步朝宫中走去。
一切尚未落定,他不能表现的太异常,不然原本可能没事,都会因自己的异常举动让人起疑。
他还是明白这些的!
只是脸色依旧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