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和许姑娘说话呢,咱们先别跟过去。”
小七低声提醒道。 他们若过早跟上去,那许姑娘送公子的距离,必然要大大缩短。 岁江看他一眼。 他又不是那种没有眼色不懂规矩会插嘴的人,跟上去又如何? 但小七那种眼底仿佛早已知悉一切的笑意,还是叫他不甘服输地点了头——决不能让小七这个新来的觉得他什么都不懂。 许明意将吴恙送出了隐贤楼,二人又在雪中走了一小段路。 “进去吧。”
吴恙停下脚步,转头对身边的女孩子说道。 “好,雪地路滑,你骑马时慢些。”
许明意交待了一句。 吴恙点头:“放心——” 他如今骑马最是谨慎。 “等等!”
吴恙刚走出了数步,许明意忽然将人喊住。 吴恙回过头,还没来得及问一句“怎么了”,就见她快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的披风——” 许明意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 这并不是今日他脱下给她披上的那一件,那一件骑马时沾了些泥水,她打算让阿珠洗干净了再还给他。 而这一件,是那日从溪灵山回来之后,他将她送回到隐贤楼时给她的。 吴恙也认出了这件披风,此时接过,随手挂在手肘处,催促她道:“雪太大,快进去。”
然而却见她将他手肘中的披风又抽了回去—— 吴恙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瞬,就见面前的女孩子动作利落地抖了两下手中披风,又向他靠近一步,在他面前踮起脚,抬手替他将披风披在了身后。 吴恙呼吸窒住,怔怔地看着女孩子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甚至能看到,那浓密微翘的眼睫因被雪打湿不再是根根分明,连带着那双眸子似也沾上了一层湿气,却依旧乌黑澹澈,犹如清早被薄雾笼罩的林中突然出现的小鹿—— 她的手指在他颈前快速地绕动着,虽未曾触碰到他,却依旧让他身形紧绷。 在这种紧绷之下,少年好看的喉结无意识的滚动了一下。 许明意三两下将那披风系带系好,收回了手。 吴恙看着面前神态依旧坦然的女孩子。 四目相对片刻,少年那双专注的眼睛里此时有情绪在涌动着,他低声问道:“……许姑娘也曾这样给别的男子系过披风吗?”
“自是不曾。”
许明意的眼神也很认真,反问道:“难道说,吴世孙先前竟曾三番两次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给过别的姑娘家吗?”
“从未有过——”少年答得快且斩钉截铁。 他如此这般答罢,就见女孩子的眼睛里浮现了笑意:“既是如此,你我之间礼尚往来,不是应当的么?”
此番来宁阳,她分明察觉到,他对她是例外的—— 她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失衡的关系。 因而,这份例外,她不要且罢,可既是接受了他的例外,不曾拒绝,那么,她自也要还回去的——所以,她对他,自然也要对旁人不同。 反正他现下也是吓不跑的了。 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吴恙表面镇定,实则一颗心已是乱了,他在想——在她这里,他做什么举动,都可以拿来礼尚往来吗,那如果他……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许姑娘——” “嗯?”
街边暖黄的灯映得二人面前簌簌而落的雪花晶亮闪烁,叫她错失了少年眼底的郑重与勇气:“你喜欢怎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啊…… 许明意认真思索了一下,诚然道:“安定。”
她喜欢安定的生活。 前世的那些经历,叫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安定是最重要的。 往小了说,她想她的小家镇国公府能够长长久久的安定下去,她再不想再经历前世家破人亡的噩梦。 说得大些,她亦愿这天下能安定繁荣,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不必经受战乱之苦。 安定…… 吴恙在心底将她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他猜得确实没错,她最需要的,便是安定无虑的生活。 “那你呢?”
许明意问他:“你喜欢的呢?”
吴恙摇摇头。 “我从未想过——” 他虽还算有主见,但自幼接受的一切,都让他对日后的生活有了极清晰的设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是吴氏一族的兴衰。 但这些是他该做的。 若说自己喜欢的,他以往确实不曾想过。 但现在他似乎突然也有了…… 他喜欢的,便是她能达成所愿—— 她喜欢安定,那他就尽自己所能,让她安定无虞。 但这不能靠想,要靠做。 这个念头,让少年更加明确了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也因此,有些冲动,还需再三思虑一番。 “从前没想过,也许以后就知道了呢。”
许明意看着他墨发之上已压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白,遂催促道:“快回去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好,明日我再来找你。”
许明意点头,目送着他上了马。 那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了茫茫雪幕中。 许明意转身往楼中而去,在屋檐下将身上的雪拂去,却又下意识地回转过头,看向方才二人站着说话的位置。 那里留有十分显眼的脚印在。 是他和她的—— 女孩子的视线在那空无一人之处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 翌日,许明意照常起得很早。 但比她起得更早的,却是大有人在。 后院的小厨房里,已经传出了阵阵饭香。 洗漱后的许明意便是闻着这香气跟过来的。 裘神医正在白汽腾腾的灶台后忙活着。 许明意走进来,瞧见这一幕,又望向坐在那里烧火的秦五,不禁觉得有些违和。 这违和不单单是因为秦五叔太过魁梧,以至于哪怕一个人坐在那里竟也将锅灶后显得十分拥挤—— 她之所以觉得违和,更多的是在她前世固有的记忆中,做饭的是裘神医,但烧火的却不该是秦五叔。 那时她在扬州,而京城的秦五叔和祖父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时,裘神医揭开了一只锅盖,带着馒头的甜香气的白汽大片蒸腾而出,将她的眼睛都要染得湿漉漉的。 许明意眨了眨眼睛,将这突如其来的泪意逼回—— 这一次,她一定要护住她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顶她两个那么大还要有富余的秦五叔。 “听说你们明日就要走了?”
裘神医这才腾出空闲,抬起头来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