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自是点头。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夏府。 那具棺木亦被合上抬出,由夏府后门运往了京衙。 而即便是从后门抬出,也不曾逃过看起热闹来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百姓们的眼睛。 官差们从夏家挖出了一具棺材!——这个消息很快在四下传开。 越来越多的百姓朝着衙门的方向围去,亦有许多官宦人家被惊动,开始打听起了此事究竟。 “大人,李公公回来了。”
大堂内,先一步抵达的衙役向纪栋禀道:“夏首辅也过来了。”
纪栋神色一正,忙站起了身来。 夏晗悄然拢紧了手指。 父亲竟亲自来了…… 家中情况如何他此时一无所知,但父亲眼下来此,却怎么看怎么像是事态愈发严重的表现。 初秋时节依旧偶有些闷热。 尤其是身后堂门外被一群围观之人堵得几乎要密不透风。 夏晗此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浸在了这前所未有的燥热与压抑之中。 额角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薄汗,而意识到这般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定会显得心虚不安,这个认知让他越发无法保持冷静淡然。 见他的脸色隐约有了变化,徐英眼底浮现冷笑。 终于要装不下去了? 她还以为这个畜生当真永远都不会在人前失态—— 这是眼见自己要失去一切,开始慌了吧? 他自幼拥有的那些优越,早已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或许在他眼中,这些优越同他早已一体,他永远都不可能会失去那些东西,故而在谨慎温润的外表之下,才会有着一颗肆无忌惮的恶胆! 此时眼看这些东西即将不保,那种永远不会失去的错觉被打破,自然是要忍不住感到恐惧了。 给别人带来痛苦与恐惧的恶鬼,是该好好地尝一尝被恐惧包围的滋味! 夏廷贞的出现,让气氛变得愈发紧绷起来。 “启禀大人,属下等人在夏首辅的配合之下,在夏翰林居院中一处园子里,挖出了一具女尸。”
为首的捕快顿了顿,看了一眼徐英,道:“且女尸所在的位置,与徐姑娘所言之处恰巧吻合。”
徐英闻言,眼中登时溢满了泪水。 ……真的是苏苏! 她终于找到她的妹妹了。 人群中几乎霎时间轰动了起来。 “这托梦竟这般灵验!”
“哎,想来是亲姐妹间血脉相连,心有灵犀……” “照此说来,这徐姑娘所言,岂不都是实情了?你们先前非说人家是疯子——” “嘁,你不是也说了么!那时谁又知道会有这等反转呢……” “往后看热闹归看热闹,可不能轻易下结论了……” 听着这些对话,茶楼伙计摇了摇头。 说的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可下次再遇到同样的事情,头脑一热,不还是被别人三言两语牵着脑子走? 所以说嘛,人活着能动脑子就多动动脑子,实在没脑子可动,那就管好自己的嘴。能守好这两条原则,准保不会出大错儿。 堂中,官差已将那只盛放着木偶的匣子交到了纪栋手中。 看着其内字条,纪栋向徐英再次印证道:“令妹姓名可是唤作徐苏?”
“回大人,正是。”
徐英将泪水尽数忍回。 夏廷贞立于堂中,面色凝重地开口道:“我这逆子犯下不可饶恕之过错,还望纪大人能够秉公处置——” 纪栋听得呼吸一滞。 合着夏首辅今日竟是大义灭亲来了?! 夏晗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身侧的父亲。 “父亲,儿子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他几乎是称得上焦急地辩解道。 父亲怎能当众定下他的罪责? 即便父亲可以狠下心来不在意他的死活,却又怎会全然不顾忌夏家的荣辱?! 夏廷贞拿冷厉的目光扫向他。 “我夏家没有你这等败坏家风,不知礼义廉耻,心肠歹毒不堪的孽障!”
他曾以为,这个儿子自幼便循规蹈矩,知分寸,极懂约束己行,如此之下,倘若他再加以过度的管束,断养不出一个能担大任的继承人。 而今看来,竟是他从一开始便看错了! 听着这些斥骂之言,夏晗如坠冰窟。 “父亲……” 他声音低低,眼神毫无温度地唤道。 “你若当真还认我是你的父亲,便休要再逃避罪责,于人前做毫无意义的狡辩。既是做了错事,便理应要承担后果——”夏廷贞眼睛微红,语气依旧毫无转圜的余地。 夏晗看着他,袖中的手指颤抖着。 他被抛弃了。 可他想不通! 他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母亲也历来以他为傲,他可是夏家日后的掌权人! 父亲究竟为何会做出如此选择?! 夏晗拼命地想要想出其中缘故来,可此时此刻,他已经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更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毫。 他嘲讽地笑了几声,面色变幻不定地道:“我没有做过,我怎会做出这等不顾前程之事!”
那个人,根本不该是人前的他! 不该出现在人前,更不该影响到他的一切! 这全都不对……! 见他神态近乎失控,夏廷贞失望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而后,向纪栋道:“铁证如山之下,由不得这逆子狡辩不认。纪大人只管依照规矩办案便是。”
纪栋微一点头。 内心却在给自己壮着胆——夏首辅,这可是您说的啊!下官只是照办而已! 依照规矩,犯人当堂不肯认罪,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理应先带下去关押审讯。 而待一切证据线索整理完备之后,即便对方仍旧不肯认,罪名照样是跑不掉了。 让他先大致算算…… 凌辱、囚禁、杀害、邪术、胁迫他人顶罪…… 总而言之,一个凌迟之刑是稳了。 “先将人押下去!”
夏晗很快被带了下去,即将要被押往大牢。 人刚被官差带出公堂,便是铺天盖地的唾骂声。 听着这些骂声,夏晗的脸色一再变幻着。 这些比蝼蚁还不如的东西……何来的资格居高临下地指责他?! 他拿阴寒的目光一寸寸地在人群中扫过。 如此扫视之下,他的视线对上了人群当中一双清冷而锐利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