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梁君、翟虎等人的目送下,李郃让狐贲驾驭马车,他自己则坐在副座,在高允、侯赟等五十名奇兵的保护下,载着梁姬、阿奴主仆二人,从北城门徐徐离开。
待渐渐看不到东梁城时,阿奴忽然拨开了马车的帘子,跪坐着问李郃道:“李五百将,我想问你……”
李郃会错了意,笑着宽慰道:“不必担心秦军,若公孙壮那边的秦军前来阻截,高允、侯赟他们会设法将其引开……”
没想到阿奴却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道:“不是这个,我想问,你之前在北城楼说的话,是真的吗?”
“北城楼?”李郃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说……”
阿奴捂着嘴笑道:“对对,当时你说,即使你死,也不会让少君受到丝毫伤害……”
“你……你听到了?”李郃稍稍有些尴尬。
当时他只是为了向东梁君保证,毕竟以东梁君对梁姬的爱护,唯有许下那样的承诺,才能得到东梁君的认可,但如今被阿奴提及,李郃当时的誓言就未免有点……微妙。
对于李郃的反问,阿奴嘻嘻一笑说道:“不止我,少君也听到了……哎呀。”
话未说完,她就被马车内另一人拉了回去,帘子也落了下来。
随即,马车内就隐约传出梁姬羞涩的小声埋怨。
瞥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李郃,狐贲忽地笑出了声,不过待李郃转头看去,这小子又立刻端正了神色。
“李五百将,你那番话是真的吗?”
随后不久,阿奴便再次前来询问,或者被马车内另一人派来询问。
饶是李郃也感觉莫名的尴尬,好在此时有一股秦军为他解了围。
“李哥,有秦军的追兵。”
狐贲立即注意到了远处那股秦军,转头向李郃禀报。
李郃探身观察了几眼远处秦军与他们的距离,吩咐狐贲道:“不必理会,准备加速,甩开他们。”
说罢,他转头对高允、侯赟等跟随着马车的五十名奇兵说道:“一侧有秦军追击,得加速甩开他们,撑得住么?”
“没问题。”侯赟率先回答道。
李郃点点头,又嘱咐道:“待会若是走散,就于旧梁集合。”
“是!”
吩咐罢奇兵,李郃又提醒内马车内的主仆,随即一拍狐贲的肩膀:“加快速度。”
狐贲猛一点头,双手一抖缰绳,将马车的速度提了上去。
而跟在马车后的奇兵们也随之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没过多久,那支试图截击李郃这支队伍的秦军就放弃了,但李郃并没有让狐贲降低速度,毕竟他们要尽快赶到旧梁。
渐渐地有奇兵坚持不住,陆陆续续地掉了队,不过李郃也不担心他们,到时候于旧梁汇合就是了,他奇兵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就这样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程,李郃与狐贲便看到了那支正朝旧梁而去的秦军。
少梁国多丘谷,东梁通往旧梁的道路,就是一片狭隘的丘谷,两侧都是黄土丘塬,中间则有一条河流,正是东梁大夫范鹄记忆犹新、时常爆发山洪的河流,涺水。
远远望去,那支正朝旧梁而去的秦军,几乎占据了整片丘谷,彻底堵死了李郃等人前进的道路。
狐贲放缓了速度,转头询问李郃:“李哥,怎么办?”
硬冲过去那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远处那黑压压的秦军,乍一看最起码也有几万人,怎么冲得过去?
李郃转头看向西侧的黄土塬,问道:“上那去。”
狐贲点点头,改变方向朝西侧的黄土塬而去。
此时马车后,仅剩高允、侯赟等近三十名气喘吁吁的奇兵,待李郃请下梁姬与阿奴,众人合力将这辆马车推到黄土塬上。
奇兵各个擅长攀爬,这种高度的黄土塬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梁姬主仆二人要怎么上去?
“背上去呗。”
在狐贲说出这话后,别说梁姬当即羞得满脸通红,就连年纪与李郃相仿的阿奴也有点不好意思。
见梁姬满脸通红地看着李郃,双手不知所措地搅得衣角,若非远处就是几万秦军,奇兵们早就大声起哄了。
最终,梁姬还是忍着羞涩趴到了李郃的背上。
看得出来梁姬十分紧张,在李郃的反复劝说与安慰下,最后才犹豫着双手搂住李郃的脖子。
李郃双手托起梁姬夹着他腰间的双腿。
尽管他已有意克制,但即便是隔着布料的触感,仍让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他感觉地出来,梁姬的双腿十分纤细。
即便是隔着几层布,梁姬亦是感受到李郃那双手,轻嘤一声,双颊绯红地将头埋在李郃肩上,双手下意识地搂紧了李郃的脖子。
从旁,狐贲拿着早已从马车上解下的缰绳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少君,放松些,李哥不能呼吸了……”
在从旁几名奇兵刻意压低的笑声,梁姬更是羞地连耳根都红了。
因男女有别,狐贲将解下的绳索交给了阿奴,指点阿奴用绳索将梁姬固定在李郃身上,直到最后打结部分才由狐贲接手。
区区几十斤的小姑娘,自然无法对李郃造成多大的影响,反倒是梁姬搂着他脖子的双手,还有呼吸时无意间吐在他耳边的气,使李郃难免有种一种莫名的感觉。
攀爬途中,李郃转头看向右肩方向,却见梁姬亦偷偷看着她,四目交接,两人都不禁有点尴尬,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絮。
“马上就到到顶了。”
“……嗯。”
长吐了一口气,收敛心神的李郃很快就攀到了黄土塬的顶上。
随后狐贲几人也拉着阿奴登上了这片黄土塬。
此时李郃才发现,这片黄土塬的顶上并不平整,跟芝阳、韦营一带差不多,到处都是沟壑,别说不利于马车通行,若无精湛的骑术,骑马也十分困难。
于是众人索性也不解下李郃背上的梁姬,弃了马车徒步往北边赶路。
至于那匹马,众人不舍得丢弃,遂用缰绳牵上了它。
由于这片黄土塬沟壑众多,一行人时常需要爬上爬下,曾经有关相关训练的奇兵们对此毫不在意,但阿奴很快就累地气喘吁吁,为了照顾她,众人放慢了脚步。
其中就属梁姬最轻松,只需趴在李郃背上即可,随着心中的羞涩逐渐退散,除了好奇打量四周的环境,她又偷偷看着李郃的侧脸,浑然没有想到,此刻他们的下方,还有几万秦军正在赶路。
就这样足足走了半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片黄土塬的尽头。
众人站在高处眺望北侧,只见在不远处,在涺水的北岸,便耸立着旧梁这座少梁国前身——梁国都城的城池。
当看到旧梁时,李郃微微皱了皱眉,不是因为旧梁似乎也发现了秦军的踪迹,此刻城内警钟长鸣,而是因为旧梁城内隐约有不少百姓。
怎么回事?
国民迁徙的事是由东梁君的家臣尹骘负责的,李郃也接触过那位与东梁君年纪相仿的老者,对方断然没有理由拒绝少梁的国民进入旧梁呀。
转念一想李郃就明白了:旧梁城外的百姓,多半是从河戎逃奔而来的难民,所以才被旧梁拒于城外。
毕竟当下少梁连本国的国民都来不及照顾,哪有余力接纳这些来自河戎的难民呢?
“李哥,秦军先咱们一步到了。”
在李郃眺望旧梁的时候,狐贲走上前来低声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李郃立刻便在涺水南岸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秦军。
他对背上的梁姬说道:“少君,只能等天黑再想办法进城了。”
“嗯。”
背上的梁姬轻声回应,毫不怀疑李郃的判断。
当日天黑之后,李郃与一干奇兵护着梁姬与阿奴悄悄爬下黄土塬,朝涺水而去。
或许是李郃等人行动隐秘,或许此地秦军的注意力都在旧梁,一行人无惊无险就到了对岸。
只是为了过河都弄湿了衣物,李郃与奇兵们身强力壮倒是无所谓,梁姬与阿奴却打了几个喷嚏,好在并未惊动远处的秦军。
渡过涺水,众人快步奔向旧梁。
因为秦军的关系,今日李郃瞧见的那些难民,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已经逃奔了他处,只剩下大约近千人缩在城外,当李郃等人靠近城池时,他们惊恐地叫喊起来,惊得城上守卒一阵手忙脚乱。
好在李郃立即就向守城士卒解释了身份。
一炷香后,西城门缓缓敞开,尹骘与王铮快步迎上前来。
尽管他们方才在城上就已经看到了被李郃背在背上的梁姬,但此刻再次见到,他们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少君,你与阿奴先进城换一身衣物,我与王司寇他们聊几句。”
“嗯。”
见梁姬进城时有些恋恋不舍的模样,王铮与尹骘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当然眼下可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片刻后,众人来到了城门楼上,此时李郃便将他们此番前来的前因告诉了王铮与尹骘。
王铮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我就说嘛。……今日我在少梁练兵,忽闻秦军赶至旧梁,惊得连忙带兵赶来,却发现秦军并不急着攻城……原来是为了诈东梁撤兵。”
李郃摇摇头道:“也不全然是诈,倘若东梁依旧坚守不撤,秦军必然顺势进攻旧梁,翟司马、东梁君与我便是预料到此事,这才迅速将少君带来此地,鼓舞士气。”
一听这话,饶是王铮勇武果敢,亦露出了凝重之色。
毕竟就像翟虎此前所说的,他手下的那群新卒才训练了一个月不到,哪怕是只训练如何守城,亦不保证就能在秦军的进攻下守住旧梁。
但他们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