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牙宴一结束，程莹就赶往程家。
保姆在三号院门前扫雪，黑色宾利一驶进来，保姆放下扫帚，就往楼上跑。
程莹下车时，程兴生负手而立在门前，先是见着她，随后见着关廷彦也下了车，脸色从严肃变得冰冷。
她走上前，微垂着头，低声唤，“爸。”
关廷彦站在她身侧，似笑非笑，“程董。”
对着称谓，程兴生面无表情，也不在乎，“进来吧。”
一年多没回，二层小楼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一应陈设几乎没变化，程莹下意识打开鞋柜拿鞋。
保姆率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和一双女士拖鞋，摆放到她面前，“小姐和姑爷是客人，我来拿吧。”
程莹嗯了一声，脱大衣挂到衣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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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莹你...关董也来了。”程时了从厨房走出来，结下围裙，递给保姆，“去把菜端出来吧。”又说，“没吃饭吧，上餐桌聊。”
她目光掠过程莹，似有似无多打量了关廷彦几眼，程莹结婚这事，程家上下也是看新闻知道的，至于什么婚礼，回门宴，因为父女关系紧张，更是没有。
程时了更是从未见过当面见过关廷彦，如今一瞧，倒是觉得比电视报纸上气质更凌冽些。
她久居国外，对程氏跟华金早年间的叫板对垒，只是耳闻，态度上比程兴生客气不知好几倍。
餐桌圆台面上，六个冷盘八个热菜，素的鲜艳漂亮，荤的浓油赤酱，保姆还端上来一盘螃蟹。
程时了一副主人家模样，“莹莹，专门挑得都是你喜欢吃的菜，你爸还记得你爱吃虾蟹，这个季节愣是让饭店送来几只，你尝尝。”
程莹扯了扯唇，“姑姑，我现在喝中药，药劲儿跟螃蟹相冲，吃不了了。”
“好端端的怎么还喝上中药了？”
她拘谨，双手握着热水杯，“月子没坐好，摔在雪里，生了场大病。”
也不知程时了是真心的还是演的，惊讶得很，随即又笑，“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说我险些忘了，莹莹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她转头问程兴生，“哥，喝红酒还是茅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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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兴生端手搭上桌沿，态度生硬，“关董，茅台怎么样？”
关廷彦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气定神闲，“红酒吧，程董上了年纪，要注意身体。”
保姆问，到底是拿红酒还是茅台呢？
程兴生视线落在一桌菜上，没搭腔，气氛静谧一瞬，程时了开口，“拿红酒，我也陪着喝一杯。”
没等保姆走远，她又吩咐，“让沐余也下来吃饭，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待在二楼做什么。”
程莹抿口水，“小木鱼也在？”
“不打算让她来的，她吵着要来。”程时了用公筷给程莹夹菜，“说起来也怪，这孩子跟我在国外这么多年，不常提起他父亲，倒是经常提起你，还有世英。”
她要是不接茬，席上安静得可怕，程莹接话，“都提些什么？”
“我也没想到她记性这么好，十四岁就出国之前，时不时就来三号院串门，世英小时候性格乖顺，做她的小跟班，任劳任怨的，莹莹你呢，我还记得，你打小性子就冷，也倔，但其实我哥挺看好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放到程氏历练两年时间。”
程时了放下筷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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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来覆去碗里的菜，“应该是。”
“妈，你又在说我什么不好。”林沐余怀里抱着本厚厚相册，从二楼下来，坐到程莹身边，“表姐...表姐夫。”
关廷彦淡淡嗯，他视线跟她短暂对视一秒，情绪几乎没有，却让林沐余瞬间低下了头，耳根泛红，“表姐，这是我从你房间搜出来的相册。”
程莹微愕，“我房间？”
“是啊，二楼尽头那个房间之前不是表姐住的吗，我还记得我跟程世英经常玩枕头大战，弄坏你的鹅绒枕头，你气得不行，还用拳头教训过他。”
林沐余提起这些事，脸上带着笑，她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这是表姐刚上大学的时候吗。”
照片上的她，短发，还留着薄薄一层齐刘海，白t牛仔裤，站在港城大学门口，抬手挡在额边，躲避刺眼的阳光。
关廷彦目光落在上面，她那时刚成年，纤瘦，羞怯，说不出的清纯。
程莹抬手捂住，“小木鱼，你怎么能进我的房间乱翻东西。”
“我可不是乱翻，相册就放在床头，我参观卧室时一眼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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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直有保姆，程莹上大学之前，就爱乱摆放东西，要是没人收拾，活脱脱乱室佳人，离职程氏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过，这本相册也就没来得及带走。
程莹从小木鱼手里拿过，塞进自己包里，“我的东西，我带走。”
林沐余笑嘻嘻的，“表姐这本相册，我刚才就翻完了。”她拾起筷子，“你跟表姐夫都过来了，世英怎么没回来？”
她显然不知道程时了摆这顿饭的含义，以为就是一家人一起吃吃饭，对于席上微妙氛围也完全视而不见。
林沐余心里想不了太多，她向来喜欢人多热闹的分文，跟程时了待在国外时间太久了，母女之间从无话不谈，到针锋相对。
程时了控制欲太强，总让她喘不过气，家里人多，程时了反倒没功夫约束她。
程莹最近才打算这件事，索性摊牌，“爸，我想把程世英送出国。”
气氛又静默了一秒，程兴生睨了她一眼，“你主意大，要是能劝得动他，随便你。”
这话听起来就藏着薄怒，程莹知道他的儿子一个个都是宝贝，擅自做主，程兴生自然不情愿，压着怒气不好发作。
两人从进门到上餐桌，不过两句话，他就开始不痛快，程莹彻底是没话了，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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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洋国外也早，认识几个经济学教授，莹莹，如果你弟弟想去，我安排。”
关廷彦开了口，程兴生脸更黑，筷子都不动了，他们两人之间如同涌动着更深更湍的暗流，旁人一但察觉，只觉得气氛相当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