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察看,见他们身上多处骨折,面皮擦伤淤青不绝,面孔惊悚,像是被硬生生撞击踢踹折磨至死。”叶君澜道。
那这死前受得折磨可不轻哪。
安然问,“你说庙里鬼气冲天,是指那死的几个人因死得过于痛苦,有化作厉鬼的倾向吗?”
“非也。”叶君澜摇了摇头,“他们几个身上,没有魂魄的痕迹,连灵魂碎片都没有。”
“那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浓重的鬼气,另属他人。”
“也就是说,这鬼气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安然不自觉靠近了叶君澜,想要和他一起探讨一下这件事情。
还没走出一步呢,她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往后拽了一下。
安然无语地转回头。
林檀尔不满地看着她,手上还揪着她外衫的一角。
他紧抿着唇,看得出来是极用力极不开心了。
安然无奈地抓住外衫一拽。
没拽动。
她深呼吸一口气,“松开。”
林檀尔道,“离他远点。”
安然没管他,重复,“松开。”
林檀尔继续说:“你不过去,我就松开。”
安然简直要扶额晕倒。
林檀尔怎么突然跟个小孩子扒拉着糖果不放似的,幼不幼稚?
叶君澜可是气运之子诶,她怎么可能离他远些?
不过这边这个的情绪还是要先稳住的。
看着在叶君澜出现以后明显就不对劲了的林檀尔,安然暂时想不出原因,但也不想就这么被他抓着衣服不放。
她柔声应下,“好,你松开。”
林檀尔表情仍未松懈,狐疑地看着她,像是不大相信她能够这么好声好气地立马答应他。
但他的指尖还是一点一点放开。
衣衫从林檀尔手里滑落。
安然见此机会,马上扯回了外衫,蹭蹭蹭几步就跨到了叶君澜身旁。
林檀尔表情大变,着急地往前迈出半步,却已经抓不到她了。
他气到说不出话,“你!”
林檀尔满目的平和碎裂成片消失不见,激动到眼圈泛红,像是愤怒,又像是委屈。
安然却看到在那眼里的红丝漫上来之际,先行而出的是缭绕的黑雾,令他的眼白一瞬漆黑,又快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才是细长交错的红,好像是人的错觉一般。
安然悄咪咪地留了个心眼,面上不露声色,仿佛并未发现他那一刹那的异样。
她理直气壮,“就像你上午不打招呼就推门而入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一样,你刚刚扯我衣服不让我走也是不礼貌的。”
林檀尔才不听她在说什么呢,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眼里的红越来越深,“你骗我。”
像是咬着牙根在说话。
这情绪浓烈的呀,让安然自己都有些惊奇。
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林檀尔这幅样子,怎么搞的像是她很对不起他一样。
看起来有那么点要发疯的前兆。
怪怪的。
安然又往后边退了几步,离林檀尔更远了些。
林檀尔见状,更生气了。
他正要往安然的方向走来,却突然不动了。
自他面前亮起一面闪着蓝色荧光的屏障,把他与安然隔在了两边。
林檀尔错愕片刻,手抚上那蓝色屏障。
淡淡的荧光随着他的动作在屏障上分流开去,又绕着他手的轮廓流动起来。
然而,不管他再怎么用力去推,都不能前进分毫。
林檀尔恨恨地朝上面捶了一拳,只把荧光捶走了一些。
那荧光也没有全走,在他拳头完全落下以后,便又聚拢起来,把他的手包裹在其中。
他又搭上一只手,张开掌心,两手抵着屏障,愤怒至极地看向另一侧的人。
“叶君澜!”
林檀尔愤恨大叫,眼里射出凶光,犹如一匹恶狼,要把叶君澜咬成七八块。
叶君澜云淡风轻,状若没有听到林檀尔的声音。
他转过头,面带微笑地问安然,“你想去庙里看一看么?”
“当然。”安然求之不得,“我本来就打算去那里的。”
“别去!”林檀尔被挡在屏障后,声嘶力竭地喊安然。
这倒引起了安然新一重的疑惑。
她走近几步,见林檀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他,“话说回来,你听到庙里死人的事情,好像很淡然么。”
“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很想让我去那里,时不时地想劝我回去。”
安然凑近林檀尔,直勾勾看着他的眼,“你是不是知道那庙里死了人?”
林檀尔整个人都快贴到了屏障上,努力地要离安然近点,再近些。
面对着安然状似试探的话语,他不假思索地说:“那地方离得偏,死几个人有什么不正常的?”
“半个月前,还死了个小叫花子呢。”
他说得顺口,安然却是在听到他后面那句话的时候就猛然一惊。
她一改方才有些散漫的态度,严肃起来,“你知道那里死了个小叫花子?”
“你怎么知道的?”
林檀尔结巴起来,“我。”
他被安然问到了,起了后退的心思,整个人都与屏障分离开来,“我。”
安然眯眼,没有因为林檀尔这样就放过他。
“半个月前你去过庙里。”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安然道,“你失踪的那半个月里,去过那座庙,知道那里死了个小叫花子。”
“你说你不记得了,你是骗人的。”
万千思绪如细线,在安然脑海里倏忽闪过。
她一掌拍上屏障,力道之大,让那屏障上的荧光都震颤了一下。
“你到底是怎么恢复正常的?你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安然质问林檀尔。
林檀尔愣在了原地。
他被安然摄住了视线,连挪开都做不到,只能摇着头,呐呐说着,“我没有。”
底气虚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真的没有。”
林檀尔小声说了两句,先前的不忿与生气被安然这一出搅得无影无踪。
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地冷笑,“你不说是吧?”
她从屏障上撤了手,拿出帕子擦了擦,“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查。”
安然语毕,转身走向叶君澜。
“诶~”
后头林檀尔的声音传来。
安然停住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
林檀尔欲言又止,“很关注那个小叫花子么?”
他道,“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
安然觉得他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很是可笑。
后来想想,她是因为通过阴阳镜知道了那孩子生前的惨状,才对那孩子多上了点心。
而林檀尔,虽然不知道他对那孩子做了什么,但也许正是因为他这种想法,才让他觉得随便对个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做点什么都无所谓吧。
安然没有回应他,只是又冷哼一声,表示了对他的不屑。
“走吧。”她对叶君澜说。
叶君澜颔首,双指自空中划过,一道符出现在指尖,被他甩落到地上。
圆形阵法在地上泛出蓝光。
安然与叶君澜步入其中,身形很快隐去。
而这回,林檀尔没再发出声音要阻止他们,只不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等确定这两人的气息已经完全不在后,林檀尔望着屏障,后退几步。
他眼里的红慢慢褪去,很快,眼里雾气弥漫,将双眸填成了完全的黑。
冲天黑气自他身后漫出,叫嚣着冲向蓝光的屏障,很快就把它撞出了蜘蛛网似的裂痕。
屏障自中心破碎,一张燃着金色火焰的符纸在半空中飘落,还未等到完全燃尽,就被黑气一口吞噬了。
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车夫颤颤巍巍的,下意识转身就想逃跑。
没跑两步,就发现脚下已然铺开了浓浓的一层黑雾。
他颤抖着看向前方,望进了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
林檀尔咧嘴一笑,在脚底的浓雾就跟有生命似的,大口大口地将车夫吞了进去。
另一边,安然和叶君澜已经通过传送阵法到了破庙外边。
蓝光刚一消失,她就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庙里。
充足的光线下,灰尘飞舞,脏乱的地上,几具尸体歪七扭八地横躺着。
安然看到了他们的脸。
是那几个一路尾随小叫花子抢他食盒的地痞。
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痞们身上的伤痕,又拿帕子裹着手,握了握尸体的关节。
确实是折得不成样子了,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这一看就是寻仇。
安然不由地想起在茶馆遇见林檀尔时碰上的那个死了的小二。
好像,之前这个小二就是对小叫花子态度很恶劣,想要把小叫花子赶跑的那人。
莫不是这小叫花子死了以后很不甘心,转成了厉鬼,专门来报复这些人来了?
可他不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吧。
尤其是在茶馆那回,那小二的死离她是那么近。
除了白心觉得小二的死有点不大对头意外,她其他什么也没发现。
若真是鬼做的,按照白心这妖感知气息的能力来讲,也该察觉到什么。
安然不禁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后头叶君澜走上来。
安然扭头看他,站了起来。
她将手上的帕子解下来,将碰过尸体的那一面朝里,四四方方叠好后放进袖子里。
“我在想那个死了的小叫花子。”
“他是个年纪很小,虚弱到差点连道都走不动的小孩儿。”
安然指指地上的尸体,“这几个地痞流氓,在半个月前曾经为了一个用工名贵的食盒欺辱过那个小孩。”
“后来那小孩就死了。”
安然低下头,神色很淡,却透露出了点无以言状的伤感。
但很快,那点伤感就被收了起来。
安然说:“我想,会不会是有可能那个小孩儿死前觉得自己太惨了,心有怨气,死后便化为厉鬼,回来报仇了。”
叶君澜站在她身旁,低头看那些尸体,“若是这样,你说的确实有可能。”
“你想管吗?”
安然没反应过来,侧过头去看他。
他仍旧专注地将视线投掷于身前,许是察觉到安然的动静,也收回了目光,看向她。
平静,温和,将锐利的五官都柔化了不少。
见安然没有回答他,他再次问道,“你想找出那个小孩,让他不要再害人了吗?”
安然快速地笑了一下。
“我其实不是很想。”
她坦白地说。
那个小孩儿,爱去报仇就去报仇吧。
她没什么好管的,也没那么多闲情逸致。
叶君澜会意地一笑。
“那就不管了。”
“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吧。”
他转口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