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尔,好耳熟的名字。
她在哪里听到过呢?
安然想了又想,却没有印象。
同样对这个名字耳熟却没有印象的还有天道。
在他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不适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安然感受到怀里天道剧烈的情绪波动,不紧不慢地在小白猫的脊背上划动揉搓,将小白猫炸开的毛一一理顺。
但凭着她与天道的默契,她通过小白猫的反应便知道了天道现如今的想法,怕是与她差不多。
安然在心里问天道,“你也觉得林檀尔有古怪?”
天道的声音响起,“不仅是古怪,还有愤怒。”
他说:“我的感情多数都给了上一个小世界的天地法则,可我仍旧感到十分愤怒。”
就像是,盘旋积攒在心底许久的情绪一朝被引燃,毫无顾忌地撞开闸门,一下子都蹿了出来。
对于现在情感已经淡漠了许多的天道来讲,不可思议极了。
而安然听了天道的话,更觉得耳熟了。
天道的这个反应似曾相识,似乎以前他也有这样的情绪波动出现过。
是什么时候呢?
安然咬着唇角,短暂地沉思了一下。
沉思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不过是几个眨眼间,沉淀在她脑海里一角的记忆便倏忽闪现。
是了,是在姬清晗那个小世界。
犹记得当初,她不知怎么的就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梦里还有一个叫什么“檀郎”的男人,她死活看不清他的脸。
而当她与天道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天道听到“檀郎”的反应,也如当下这般。
生气到从头到尾的毛都炸起来了。
她抬起眼皮,差点就要下意识的一拍脑袋,鉴于面前还有别人在,又生生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而一旦把这两件事情联想起来,安然便发现了其中的关联点。
檀郎,林檀尔,都有个“檀”字,这会是巧合吗?
她眯起眼睛,将目光投向面前站着的冷面男人。
怕长时间不说话引起众人怀疑,安然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故意慢悠悠走了两步,像审视着某个物件一般从头到脚将跟前的林檀尔看了一遍,“哪几个字?”
见安然如此镇定地问林檀尔,口吻里毫无要被抓走的紧张之色,甚至还带着点不以为意的轻淡,杭天富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实在吐血,不忿地喝道,“杭安然,别太得寸进尺!”
而安然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
被再度无视的杭天富更生气了。
他心里憋屈得紧,还想再说点什么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便听到林檀尔冷淡的嗓音从前头飘来。
林檀尔很给面子地又回答了她的话。
“林下清风,檀香袅袅,不过尔尔。”
安然抚摸着天道柔顺白毛的手一顿。
虽然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可他这话的意思,总觉得意有所指。
她在心里对林檀尔的话咂摸两下,品了又品,将他隐藏在平淡语调下的细微情绪体察了出来。
林下风气,不过尔尔?
这是在对她不将他放在心上的态度的回击吗?
安然暗暗地笑了。
有意思。
她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仿佛不曾发觉林檀尔话语中暗含着的贬低态度,“知道了。”
安然还很好心情地夸了夸,“名字不错。”
林檀尔没太大的反应,眸子却是一直看着安然。
而一旁的杭天富看着安然与林檀尔的互动,恨得牙根都要咬出血了。
想他对林檀尔这么毕恭毕敬,一路上与林檀尔说了多少话,而这位左丞相府过来的管家都是冷冷淡淡的,基本都不回应他,正眼都没几个。
面对杭安然,怎么就这么好说话了?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还有,当前的要务不是要把杭安然抓回山上完成冥婚仪式么?怎么还有时间在这边磨磨唧唧地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现在看到这个小蹄子就想起昨夜自己被按在地上狠狠威胁的狼狈模样,巴不得林檀尔赶快把她抓走。
想到这处,杭天富赶忙走到林檀尔身边,凑着近了一点,谄笑着催促,“小管家,您看,这人也找到了······”
他留了半截子话没说出口,心里却在疯狂地说。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赶快把她绑走吧。
不管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来管,最好让她凄惨些!
林檀尔颔首,方对安然说:“请杭小姐回去。”
怎么说呢,忽略他那没有波动的语调,乍一听起来还挺有礼貌的。
安然微妙地看了看林檀尔身后,不确定地问,“你就一个人来?”
林檀尔道,“是。”
安然的神色更复杂了。
就一个人啊?她还以为左丞相府会派一堆人来把她五花大绑压回去呢。
她又问,“你一个人,就不怕我不愿意跟你走?”
林檀尔古井无波,“我一个人,足矣。”
安然顿了几秒,快速扫过他被长袍覆盖的身躯。
刚才她就看出来了,确实是个练家子。
还是很能打的那种。
要捉住她,的确没什么难度。
“林小管家真自信。”安然笑吟吟的,若不是有猫在手,她还想鼓个掌来着。
“好吧。”她朝林檀尔走去,“既然林小管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逃不过去了。”
在将要凑近他之时,安然脚步轻轻一拐,就换了个方向,与他偏离了些许。
她若无其事地从杭锦安身边走过,临走时,扭过头来,对着还在原地的林檀尔轻轻巧巧地抛了个她自以为调戏的媚眼。
和自家凶残的姐姐快要靠到一起的杭锦安怂到眼睛都不敢眨太快。
眼下见她就要去坟墓了居然还敢公然对着林檀尔调情,心中对她的畏惧更是上了一层高楼
这就是死里逃生回来的人的改变吗?
杭锦安悟了。
“女儿。”杭母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却在见到安然向前走的脚步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上去,然而她才叫了一声,就被杭天富眼疾手快地拉到了一边。
“乱叫什么?”杭天富可算是要把安然整走了,心中正快慰着呢,对着泪水涟涟的杭母低声吼道,“从今往后我们杭家没有叫杭安然的女儿。”
“只有一个亲生的儿子,锦安。”
杭母一听,眼泪淌得更凶了,她拉出帕子,低头抽抽噎噎地擦着泪水,却没有说半句反驳的话。
安然才不管杭天富跟杭母碎碎念什么呢,她就管自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全然不像是一个要冥婚的人。
走到门口,一辆朴素到一点也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着,旁边还有一匹单独被拴着的枣红色的马。
安然推开了车夫要过来搀扶的手,将天道先放在上面,一撩衣摆,径直跨上了车架。
轻轻松松。
她料想林檀尔会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马一路盯着她上山,没想到,林檀尔瞥了一眼马,走过来对着车夫低语了几句。
车夫了然地点点头,从车上下来,闷头去牵马,而林檀尔,转身就上了车。
安然被林檀尔突如其来的动作逼得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都掩在了车厢里。
看着林檀尔在车夫原本的位置上坐下,安然又看了看车夫那边。
他已经牵着马远去了。
于是便只剩下了安然和林檀尔两人。
安然也不知道林檀尔此举是何意味,多一个车夫少一个车夫有什么差别吗?
但她也懒得去纠结这个。
反正一路上就他们两个人,反而更方便她了解一些情况。
不待安然进入车厢坐稳,林檀尔便不由分说挥动了马鞭。
这一鞭子抽得还挺狠,打在马屁股上,当即就把几匹马抽得嘶鸣一声,快速跑动起来。
安然一个没站稳,手臂狠狠地磕到了车厢竖着的杆子上。
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这一下撞得可够狠,估计手臂得淤青了。
天道看安然半个身子靠在车厢内壁,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胳膊,问,“阿然,你还好吗?”
安然胳膊上的痛已经消去了不少,“还行。”
她摇晃着掀开车帘,看着面前专注于赶车的身影。
那一下又一下挥动鞭子的手孔武有力,赶马也是真没留力气,导致马跑得飞快,整架马车都在晃荡,一点也不平稳。
安然眼也不眨地对着天道说:“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她没坐好的时候就催动马车,故意把马车驾得这么快,故意让车厢左右晃动。
就是为了摆她一道,小小地膈应她一下。
安然感觉有些好笑,“林檀尔这脾气,还真是深藏不露哈。”
看起来无欲无求平静无波的,没想到对她意见还挺大。
因为她第一次被送进坟墓不成功,还要劳他亲自出来抓人,所以惹他生气了?
安然适应了马车上的晃动,扶着车厢走了出去,在林檀尔背后坐下。
“林小管家?”她凑到他脖子后头喊他。
林檀尔稳若老钟,一点回应也没有。
正在这时,马车整体都颠簸了一下,安然因着凑在林檀尔身后,重心不稳,便一下子朝前栽去。
于是她半边脸颊实打实地贴上了他的脖颈。
嘴唇在他耳垂旁擦过,堪堪停在了衣领处。
这一出安然属实是没想到,颠得还有些发晕。
而在她晕晕乎乎的一刹那,林檀尔的后背瞬间紧绷起来,又立刻松懈了下去。
安然没有注意到这转瞬即逝的变化。
她手撑着板子,郁闷地将埋在林檀尔脖颈处的头抬了起来,“我说,你可以把车驾的慢些吗?”
安然一手按上太阳穴,“我又不会跑,这也不是赶着去投胎,至于这么快吗?”
许是方才发生了这件事,林檀尔也觉得有所不妥,便不再连续不断地扬起鞭子,收紧了手上缰绳,将速度降下来了不少。
眼见着情况平稳下来,安然的心思又活络开了,她继续自己刚刚还未开始就被迫中断的话题。
“诶,你成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