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马车侧壁,渐渐有了人讲话的声音。
寻安隔着车帘恭敬道,“少爷,小姐,高平县到了。”
“请少爷和小姐稍等一会儿。”
纪云泱稳坐着不动,淡淡应了声,“去吧。”
相比于纪云泱的淡然,安然却是没那么平淡。
高平县,他们到了一个她完全不知道的地方。
她掀开小窗的帘子,朝外看去。
暗卫们老老实实站在马车的周围,而寻安正在与守着县关的几个士兵交谈着什么,约莫是他们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进高平县要做什么,让士兵们放他们进去。
安然看过了这一面,就转换了视线,她屈起膝盖,弯起枕在坐垫上,整个人都高出了一大截,也让她在窗外的头更加灵活了,望得也越远。
回望来时的路,还依稀可见县与县之间荒凉的土地。
她原是想见见那干涸的河床,但却又陷入了一个怪异的境地,明明只是闭目养神,可就是睁不开眼睛,说是像梦也不是梦,不像梦又着实不会是这样。
在闭眼与这种奇怪的感觉的推拉之中,她就错过了观察外面形貌的机会。
但,错过就错过吧。
安然往远方望去,大地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呈现出又黄又硬的皲裂状,而到远处之后,天与地便开始相接,又似是被一层烟云笼罩,灰扑扑的,雾气弥漫。
她手拄在小窗边沿上,还想继续凑近点看,在马车里的半个身子就被抱住了。
安然心里一惊,收回手,扭头回到车厢,看见纪云泱一只手正搂着她的腰。
安然不解,“为什么又突然抱我?”
纪云泱把她搂住,另一只手顺着腰际抓住她收回来的手,将她搀回了车里。
等她坐定,他才闲适散漫地靠回在枕垫上,“外头什么东西那么吸引你,我看你恨不得把整个人从窗子里探出去。”
“这马车虽然不高,但你要是掉下去了,可也会摔个够呛。”
“你若是摔伤了,又要在县里耽搁个几天。”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安然坐正身子,活动活动手和脚,“那你的担心就太多余了,这窗子本来也不大,就算我想要把整个身子都探出去,它也不允许我探出去啊。”
“还有,我才不会耽误我们去皇都的时间,相反,我还很希望我们能够快一点到皇都。”
纪云泱双眸望了过来,他没说话,但是安然却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好奇为什么安然会想要快一点去皇都。
安然咧嘴一笑,笑容灿烂,“因为,我对高贵妃很是好奇呀,我很想见见她。”
“见高贵妃?”纪云泱头稍稍一偏,这倒是他未曾想到过的答案。
哦,是了。
纪云泱几乎不需要多么费劲,就想起了前些日子安然也展现过对高贵妃的兴趣。
那是在她听到了寻真、寻安的名字以后。
纪云泱心里几乎同时浮现出来了一个念头。
安然不对他感兴趣,却对另一个看起来可有可无的遥远的女人感兴趣。
明明他才是更加神秘,更加惹人遐想的那一方。
纪云泱说不上是一个什么滋味。
他只是面上云淡风轻地一笑,表示自己对安然的说辞丝毫没有任何想法,“你若是真对高贵妃那么感兴趣,这会儿倒是有一个好机会。”
“什么意思?”安然被勾起了兴趣。
“少爷,小姐,我们可以进县了。”车帘外寻安的声音再度响起。
纪云泱道,“走吧。”
于是马车便缓缓行动起来。
马蹄声哒哒清脆,伴着行动的马车向前。
安然被打断了一下,又接着问,“你还没说清楚呢,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好机会呀?”
纪云泱掀开车帘,朝外随意散漫地瞥了一眼,又回转到安然身上来。
“了解高贵妃的好机会。”
“?”安然不解其意。
不等她再次发问,纪云泱便道,“高平县,是高贵妃出生的地方。”
啊这。
竟然如此巧合。
“并非巧合。”纪云泱道,“你以为为什么温斐然会跑到谷玉县?”
“因着谷玉县与高平县相邻,而高平县是他母妃高贵妃的家乡,其中自然会有高贵妃的势力。”
“温斐然原是想着躲到高平县,找到高贵妃的人,却没想到在这里没能找到,相反遭到了更猛烈的追杀,只好一路再逃,这才逃到了谷玉县。”
“谷玉县可是嫣贵妃的大本营,若非万不得已,温斐然怎么会进来。”
“虽然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若是有别的选择,他又怎么会来最危险的地方?”
安然恍然大悟,“难怪。”
她原以为温斐然是被人追杀一路慌不择路,或者是因为后头追杀的人咬得紧,根本就不给他选择逃跑路线的机会,又或者是故意将他逼到谷玉县来。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茬原因。
如果温斐然能够在高平县就和高贵妃的人碰上头的话,那么他也就不用到谷玉县来了。
纪云泱努努车帘外,“寻真,寻安,以及其他暗卫,这些人都不是一开始在谷玉县的,都是从高平县过来的。”
也就是说,高贵妃的人其实还是在高平县扎扎实实地待着的。
那为什么温斐然还会在高平县被追杀到谷玉县呐?
安然不理解。
她看向纪云泱。
纪云泱耸肩,“你看我,我也不能给你解答。”
安然道,“你不是能看清人的心思吗?那寻真、寻安还有其他人,总有人会想些什么的吧。”
纪云泱问,“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这帮人是从高平县过来的?”
“额······”安然后知后觉,“你就从他们身上得到了这点消息?”
她微妙的有一丢丢的嫌弃。
如此牛的读心能力,看样子纪云泱用得也不怎么好啊。
许是察觉到安然内心对他的嫌弃,纪云泱的脸色也有些黑了,“他们不想,我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把他们的心掏出来。”
安然问,“不可以用嘴巴问一下吗?”
纪云泱:“······”
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缕不自然来。
安然虽然没有读心术,但在第一时刻就捕捉到了他的这抹神情。
看样子纪云泱是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
呵呵,看人的心思看多了,就忘记嘴巴怎么用了。
安然张张嘴巴,本来想嘲笑他一句,后来想想又算了。
好像没什么意思。
“问,大概也是问不出来的。”在安然把自己要嘲笑纪云泱的心思拍散的时候,纪云泱说。
“一般人的心思,都是随说随想,根本不会有什么控制,因而我可以轻易地获取他们的内心想法。”
“但是他们不同。”
纪云泱盯着飘飘荡荡的车帘,“他们经过了严苛而专业的训练。”
“不该想的别想,不该说的别说,一举一动都不应该多余。”
“所有的一切,严丝合缝,谁也别想撬开。”
“即使他们不知道我有读心的能力,他们的心思也难以捉摸。”
“因为暗卫本来就不需要有太多的想法,他们只要为主子服务就好了。”
纪云泱这一番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安然捏着下巴消化了几秒钟,然后抬头,看向他的侧脸。
纪云泱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问她,“怎么?”
他刚问完,下一秒便神色古怪了起来。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了安然心里那一时刻的想法。
而在纪云泱脸色变掉的时候,安然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那寻真那个性子怎么解释?”
安然道,“看寻真这么一个爱抢你话的性子,他是什么情况?”
“寻真的心里就没有半点有用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略刁钻了点。
其实也不能说是刁钻,只是被纪云泱下意识忽略了。
安然似乎总是能够出其不意地想到一个他忽略的点,然后让他惊讶。
纪云泱摇头,“寻真什么都不知道。”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更像是一个二十好几的孩子。”
“我唯一从他身上知道的,也就是他们是从高平县来的。”
“他们从来就是在高平县活动,但眼睁睁看着温斐然被追杀至谷玉县,直到那日祈福节才现身。”
一直都在高平县吗?
安然回想起方才在窗外看到的寻安与高平县守县关的士兵交谈的画面。
那就,很是古怪了。
“你也觉得奇怪?”纪云泱问。
“那是自然。”
安然思前想后,开始推测,“要么就是这群暗卫本身就有问题,要么就是高贵妃自己出了问题。”
纪云泱赞同地点头,“那么,你更倾向于哪一个可能?”
安然摇头,“我不好说,我对什么都不大了解。”
她换了一个姿势,一条腿盘在坐垫上,半个身子靠在了小窗的边沿,侧着与纪云泱相对,“你给我讲讲高贵妃吧,我只知道谷玉县,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两人相对,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不少,即使是隔着一小段空隙,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安然洗耳恭听,全神贯注,等待纪云泱给她讲高贵妃的故事。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纪云泱的薄唇缓缓张开了。
第一句话,“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问你,你来小世界干什么呢?”
安然内心期待的小人一个趔趄,啪叽一声摔倒了。
啊这,好端端地怎么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
“你在主世界是什么身份,又为何可以来到小世界?”
纪云泱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能够突破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大能者,可是不多。”
他视线在安然的小身子板上打转一圈,“我看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能够随意突破世界的样子。”
安然木着一张脸,默默转换了一个姿势,从正对着纪云泱,到背对着纪云泱,“你管我,反正与你没有太大的关系。”
纪云泱精准捕捉到了安然的用词,“没有太大的关系,也就是说还是有关系的喽。”
他主动靠近安然,头枕在安然的肩膀上,“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