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和贺一一慢腾腾走向马车,那头江夫人在马车旁等待着。
看到安然,她的面上一喜,然而还没等喊出口,江夫人就又见到了安然旁边的贺一一,那笑容便一下子沉了下去。
“娘亲。”安然装作没注意到江夫人突变的脸色,还是正常地拉着贺一一与她打招呼。
“夫人好。”贺一一面对江夫人,那点消失不见的怯弱便又冒了出来,她似是有些害怕,弱弱地往后退了退,依偎在安然身后。
安然安抚似的拍拍贺一一的手臂,对江夫人说:“娘亲,贺一一与我们一道。”
考虑到江夫人的感受,按照往日情状,贺一一出行时并不会与她们共乘一辆马车,但这回,却是安然主动提出了要让贺一一上车。
江夫人又不开心了。
方才还觉得她的乖宝是个贴心小棉袄,现下怎么连乖宝都要与贺一一一起了?
江夫人不由地将目光投向躲在安然身后的贺一一。
这小丫头不会是使了什么手段吧?
她把安然拉到一边,“乖宝,你今日与她走得近了些。”
“是啊。”安然应下,“绿苑回家了,我总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的,她不是就很合适吗?”
这个理由却并没有让江夫人满意,她还欲再说,跟在后头的春玉插了话进来。
“夫人,一一小姐毕竟是在小姐身边跟了许久的,让她伺候小姐也更为妥当。”
“若是找个别的丫头片子过来,指不定多不得小姐的心意呢。”
春玉劝道,“马车里也挺大的,也不差一一小姐这一个不是么?”
春玉跟了江夫人多年,也是最得江夫人心意的人,每逢有什么事情,江夫人往往都会参考一下春玉的意见,而春玉说的话也会被江夫人听到心里。
因而,原本有些不满,还想要让贺一一去往别辆马车的江夫人,在听了春玉说的话后,也打消了这个心思。
安然和贺一一都朝春玉感谢地笑笑。
正当两人要跟在进入车厢的江夫人后头踏上马车时,忽而听到一声马的嘶鸣。
紧接着便是江老爷热络的声音,“逸泷贤侄来了。”
天道,他怎么会过来?不应该跟着赵家的人一块么?
安然下意识回过头去看。
身形颀长的少年从马背上轻巧地一跃,翻身下马,端的是一个利落潇洒。
而当她看过去时,站定的少年望向的并不是过去热切接待的江老爷,而是在马车上的她。
目光越过不少人的头,在半空中相碰。
安然一阵恍惚,神思陷落。
又来了,这种感觉。
仿佛独自一人置身于空谷之中,被寂静与悠远包围,明明四周都有窸窣的声响,整个人却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完全不会对这些动静起任何反应,像是被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结界隔绝了一般。
她身形晃了晃,胳膊忽地被一只手抓住了。
“姐姐,你怎么了?”贺一一关切地问她。
被贺一一这么一打扰,安然才回过神来。
那种似静非静的感觉离她远去,安然恢复了清醒。
她问贺一一,“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贺一一的神情担忧和疑惑夹杂,手紧紧地握住安然不放,“我进入车厢以后,见姐姐你久久没有进来,便出来看你。”
“姐姐,你知道吗?”她紧张地拉着安然往后退了一步,“你方才差点要一脚踩空跌下去。”
安然一愣。
有这等事?
她往前看去,果然,若是再挪动一小点距离,人就要摔在地上了。
车厢到地面的距离虽然不算高,可她现在的这个不怎么强悍的身子骨摔下去,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然的脑子里充满了一股古怪的感觉。
天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看他一眼就好像被摄住了心神?
明明之前与他相处时还很正常。
安然去看天道,却发现那处地方已经失去了天道的身影。
贺一一出来时见到自家姐姐差点跌下去这一出惨剧,心里没由来的有些许不安。
她双手抱住安然的胳膊,“姐姐,我们快进车厢吧。”
安然长长地往那边望着,过了几秒才似有回味地扭过头来,“好。”
江夫人因不愿见到贺一一,又不得不与她共处一室,遂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准则,合上眼闭目养神。
春玉贴心地在正中固定的小几上倒了茶水,放好几盘糕点,然后退了出去。
贺一一则识趣地离江夫人尽量远些,但紧贴着安然坐。
安然面上靠在侧壁发呆,心里却在想着天道的异样。
不是为着他突然过来,而是他给安然的感觉。
不明白,且很奇怪。
她掀开小窗的帘子,朝跟在马车身边的春玉招招手。
“春玉姐姐,赵逸泷为什么会过来呀?”
春玉笑,“老爷似乎是有事情要与赵小少爷商量,原是打算祈福节前趁赵小少爷过来陪您学习骑马时与小少爷说的,但不巧的是赵小少爷这几天都不曾过来。”
“所以老爷便邀请了赵小少爷今日过来。”
安然问,“这可是祈福节第一日,赵家也愿意让他过来么?”
春玉道,“许是赵小少爷的意思吧。”
她捂嘴轻轻地笑,打趣地看了一眼安然。
安然也随着春玉的笑而露出了微微羞赧的笑意,她故作羞怯,“春玉姐姐可别瞎说。”
安然果断放下帘子,掐断了与春玉的对话。
江老爷要与天道商议的事情,无非就是与温斐然有关。
而天道要今日上门,很有可能是跟祈福节的追杀有关。
说起来,当时天道只与她说了祈福节期间会有追杀,却没说追杀发生在什么时候。
看来有很大可能是今日了。
天道此次过来,应该还有要确认温斐然是否真正跟出来的意图在。
得知道具体追杀的时间点,这样她好带着江夫人和贺一一离远些。
安然决定待会儿找机会过去跟天道通个气。
而在马车行驶过程中,她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心,生怕在这个时候被追杀的人冲击了。
好在,一路稳稳当当地到了郊外。
万国没有固定的信仰,神佛妖魔的传说多种多样,思想自由度也大的很。
在万国人心中,万物皆可瞻仰,万物皆可朝拜,而谷玉县的祈福节作为一个特色节日,也并没有规定人们要去拜什么,为什么祈福,只是在这样一个为期三天的祈福节下,一切都带上了祝福和美好的色彩。
因而江府一家人便选择去往郊外的一座庙上香,顺便进行一个踏青活动。
当安然携着江夫人与贺一一的手下车时,一眼就注意到了立在不远处的庞大建筑物。
这是一座造型很奇特的建筑物,看起来,它整体没有尖锐的棱角,相反,非常圆润与曲折,仿佛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被冰雪冻住竖起来直直插在大地上。
但是当安然走近的时候,却看到了圆润的线条之下突出来的细细密密尖刺,就像是冰棱一般。
在阳光之下,它呈现出汪洋大海的蓝色,有琉璃般剔透的光泽。
唯一正常的大门上方,牌匾处书写着三个正楷的大字——“神火庙”。
一个疑问即刻就浮上了安然心头。
明明这庙是与火有关,但是整体上却看起来更像是水的感觉。
无论是庙的形状还是颜色看来,都与火没有半点关联的东西。
这可真是神奇。
安然仰头将神火庙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手指抵着下巴,半晌没有动。
“姐姐,你在想什么?”贺一一跟了上来,见安然若有所思,好奇地问她,“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安然问,“你以前来过神火庙吗?”
贺一一摇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来呢。”
她道,“以往我们祈福节出来,都只是在外面逛上一圈。”
“但是这次却很隆重,爹也很是看重,一定要到庙里来拜一拜。”
贺一一想了想,“我想肯定是因为九皇子的事情。”
“确实啊。”安然又看一眼牌匾。
这庙还有一个奇特的地方,它显得很是冷清。
按理来说,像庙这种地方,肯定是香火旺盛的地方,也应当人流如织。
尤其是在祈福节这种重要的节日,应该有更多的人才对。
然而看这座庙,大门关得紧紧的,门前也没有几个人。
若是到了晚上,万籁寂静的时候,看着还怪瘆人的。
在安然凝神细思的时候,春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小姐定是对这庙感到很好奇吧。”
春玉的声音低沉鬼魅,恍若在念着什么咒语的女巫,诱人走向无底的深渊。
她不等安然有什么反应,就自顾自地徐徐说了下去。
“这神火庙,顾名思义,供奉的是一簇传说中的神火。”
“它不知在何时诞生,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只是在百年之前突然降落谷玉县。”
“然而,这簇火在人们猝不及防时降到谷玉县,不仅没有被人们浇灭,反而被供奉起来。”
她问安然,“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安然想了想,对着春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