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八这日,满京城皆是浓浓的春节氛围。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随风轻轻摇曳,与街边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年货相互映衬。
行人穿梭其中,孩童们手持糖人儿,在人群中嬉笑奔跑,为凌冽的寒冬凭添了一份暖意。
邹记布庄门前,几位京城贵妇相遇,彼此寒暄起来。
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缓缓停下,宁屿鸢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走下马车。
这位武陵侯夫人,自幼体质孱弱,如今又从东南福海陪着夫君和女儿北上京城,入京以来喘症时时发作,平日里很少出来交际。
上一次外出,还是因为宁王妃穆浅音诞下世子,福海作为宁王属地,她又是武陵侯夫人自然是要前去祝贺的。
今日,她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倚着宁屿鸢的身子,剧烈地咳了几声,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这不是武陵侯夫人吗?”一位相熟的宗室女眷眼尖,立刻上前打起招呼,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您怎么出来啦?”
武陵侯夫人忙用帕子掩住口鼻,微微欠身行了个平礼,说道:“昨日宫里来了消息,说今年七夕宴照旧举行,我便带着鸢姐儿来采买些头面和入宫的衣裳。”
权贵之家若要订做衣物,通常都是请布庄的人上门量尺定制,如此一来,方才显得矜贵,但不足之处在于,定制衣服最少也要一旬才能拿到成品。
像武陵侯夫人这样亲自上门采买成衣的,多半是临时决定使用的。
她话音刚落,便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旁的宗室女眷见状,不禁心疼地劝道:“您这又是何苦呢,到时候告个假便是了,陛下最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怪罪您的。”
宁屿鸢也在一旁连忙点头,附和道:“母亲,女儿也是这么想的,您身子要紧,夜宴女儿陪父亲前去便是。”
武陵侯夫人轻轻拍了拍宁屿鸢挽着自己的手背,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陛下通情达理,咱们做臣子的更要懂得体贴才是……”
这时,另一位宗室女眷接过话茬:“谁说不是呢……今年夜宴,连我那数年不出门的婆母都准备入宫呢,不然我怎么会在这个时节来为她挑选成衣。”
“这是为何呀?今年的夜宴竟如此重要?”有人好奇地问道。
“你竟还没明白其中的关节?”
“这……还请夫人详细说来。”
这位夫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短短一年时间,先皇后被废身死,太子被废为安王迁往属地,二皇子更是被废为庶人……陛下身边一下子少了三位至亲,在除夕夜宴上,他心里难免会伤感。要是宗室之人不能全部出席,宴会上冷冷清清、人气凋零,那岂不是触了陛下的霉头?”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啊,如今宗室皇亲们都心照不宣,就算是多年深居简出的,这场夜宴也都必须出席。”
宁屿鸢闻言怔愣片刻,直到迎上母亲清明的目光,方才彻底明白过来。
……
威远侯府内,也是昨日傍晚接到了宫中消息。
穆易匆匆进来传话时,徐容容正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文摇熬药。那药炉中升腾起袅袅青烟,带着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房间里。
听完穆易的话,徐容容微微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扭头看向穆戎:“这样看来,陛下在夜宴上动手已成定局。”
穆戎闻言,微微挑眉。
这两日,他被徐容容盯着,药汁一口没有少喝。
再加上他自己勤加调息内力,脸色已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原本苍白的面容如今也有了些许血色,内力也恢复到了六成。
听到徐容容这般笃定的说,他不禁笑道:“容容这话是何意?”
徐容容睨了他一眼,说道:“除夕家宴这么多年都是惯例了,宫中根本无需专门派人通知各府……可如今却这般大张旗鼓,再结合当下的形势,哪位宗亲敢告假不来?陛下这么做,分明是想让宁王殿下在整个宗室面前犯下大错,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人提议立宁王为太子了……”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
因为穆戎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实在让她无法忽视。
这样的眼神,让徐容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你……这般盯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穆戎何德何能,能迎娶到如此聪慧的女子……”穆戎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微微倾身,目光始终紧紧锁住面前的少女。
徐容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惹得浑身不自在,嗔道:“眼下我正与侯爷说正事呢!侯爷戏弄我作甚?我不信侯爷没想到这层。”
穆戎笑而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
他只想听她的分析,想看她专注思考、侃侃而谈的模样。
他很享受眼前的这一刻,他的心中满是庆幸,还好,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让他把前世错过的,又重新一点点寻回。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屋内,为少女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文摇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明日他们不知将面临怎样的挑战,但此刻,他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