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骁的手从沈暮的小腹挪开，眸色阴沉。
“治得好，欧瑾和欧随正在研制药物，衡言在全世界搜集相关病例，你会好起来的。”
他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却不敢看沈暮。
霍云骁自己都没有底气。
他所依仗的不过是那强大的权势，所有人都在为此而努力奔波。
可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可以做到的。
如果这世上从来不存在治疗方法，那么即便霍云骁权势滔天，也是枉然。
他垂着头，如山一般结实的臂膀缓缓垂落，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
良久，霍云骁的声音放轻了，像是祈求。
“暮暮，你别这样对我……”
沈暮心中一痛，她也不想。
可他们都知道，她的病治不好。
为了一个治不好的病，一条很快就会消失的生命，抹掉她的孩子，她不愿意。
沈暮许久没有说话，霍云骁猛地起身，椅子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霍云骁大步离开了餐厅。
欧瑾叹了口气，沉声说：“沈暮，这对云骁太残忍了。”
沈暮轻声说：“哪个更残忍呢？是他失去我，还是先失去孩子再失去我？”
沈暮看向欧瑾，声音低低的。
“欧瑾，劝劝他吧，我的病不是他的错，也不该让他承受丧子之痛。”
沈暮走出餐厅，回到了卧室。
卧室外间的沙发很软，沈暮找了一本书，拎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看书。
屋子里花香弥漫，她盖着毯子有些昏昏欲睡，手边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页了。
此刻，书房。
欧瑾一推门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烟味。
霍云骁的指尖夹着烟，站在窗前抽烟，背影萧瑟。
“云骁。”
霍云骁沉声说：“她让你来劝我，是吗？”
欧瑾点头：“嗯，你放心，我没打算劝你，我也劝不动你，这事我们谁说都没用，得你们俩自己商量。”
霍云骁冷笑：“商量？你看她有跟我商量的意思吗？她说不吃药就不吃药了，说不治就不治了，她想气死我！”
欧瑾摸了摸鼻尖，无奈道：“云骁，你要是这样说，沈暮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这事……就是赌一把，跟老天赌一把。”
霍云骁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像是要将整支烟都塞进肺里一样。
“不能留，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是我不能看着她放弃治疗，就这样等死。”
欧瑾说：“可你的决定不管用，沈暮不肯治……”
“那就把她绑在病床上治！把药灌进去治！反正她不许死！”
霍云骁的语气狠厉，带着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嘶吼完，书房里一片寂静。
两分钟的寂静之后，霍云骁沉声说：“她就仗着我爱她，我宠着她，什么都顺着她，她才能这样肆无忌惮！”
他说的都是气话，他自己知道，欧瑾也知道，所以欧瑾压根没应他。
他怎么可能把沈暮绑起来？怎么可能强行喂药？
如果沈暮打定主意不治了，那谁也没办法。
这才是最让霍云骁觉得无力的地方。
他的女人放弃了生命，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云骁，沈暮也只是……想给你留个孩子而已。”
“我不要她留孩子！我要她！她人都不在了，我要孩子干什么？她想让老子变成单亲爸爸！”
欧瑾看着霍云骁气急败坏的模样，也不知道该劝点什么。
霍云骁现在的情绪是鲜有的不稳定。
他一向是运筹帷幄的，一向是冷静自持的。
可现在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且他知道自己无法掌控。
所以霍云骁生气、暴躁、发怒。
又委屈。
他很委屈，一种即将被丢下的委屈。
霍云骁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双手撑着书桌，深呼吸了几次之后。
“我不会看着她去死。”
欧瑾一惊：“你要干什么？”
霍云骁沉声说：“不干什么，我会想办法劝她，你……先稳住她的情况，至少这两天不用药别影响她的身体。”
欧瑾点头应下：“好，我知道了。”
霍云骁抬手示意他：“你先去忙，我自己待一会。”
欧瑾也不多逗留，转身走出了书房。
霍云骁跌坐在椅子上，沉思许久，拉开抽屉，露出里面那把黑色的改装手枪。
沈暮从小憩中醒来，睁开眼便看见了身边的褚酒酒。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酒酒？”
褚酒酒看着她：“醒了？你饿不饿？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沈暮从沙发上坐起来，褚酒酒立刻伸手去扶。
“慢点。”
沈暮笑着说：“没有这么娇气。”
褚酒酒说：“不是病人娇气，是孕妇娇气，我知道你怀孕了，恭喜。”
沈暮微愣，问：“你怎么看？”
褚酒酒给她倒水，送到她面前。
“什么怎么看？”
沈暮捧着热水，轻声说：“怀孕的事情。”
褚酒酒沉默了两秒，说：“恭喜是假的。”
沈暮并不意外，反而无奈的笑笑。
“我就知道。”
褚酒酒绯红的眼尾微挑，看着她说：“妞，你知道的，如果我可以选，我一定选你活着，这世上任何事都没有你活着重要。”
沈暮的手覆在小腹上，轻声说：“以前我也这样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比活着重要，所以不管训练多苦，任务多难，只要活着就好。”
“可现在……”
沈暮轻笑着：“我找到了比自己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褚酒酒苦笑：“我以为会是霍云骁。”
沈暮点头：“是霍云骁，他永远重要，如果在他和孩子之间选，我选他，如果在我和孩子之间选，我也会选我自己。”
“那你……”
褚酒酒不解。
沈暮轻声说：“可我并不是抛弃这个孩子就会活下去不是吗？
酒酒，欧瑾一定跟你说过我的病情，就算他不说，我心里也有数。脑癌不是感冒，不是我治好了可以继续怀孕，相安无事的生活，我很快就会死去。
我所剩无几的生命里，真的没什么心愿了，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就做这一件事。”
沈暮的声音平静极了，好像她早就在所有人之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褚酒酒的眼眶泛红，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
“沈暮，你真的……”
她动摇了。
她想让沈暮活下去，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而这个念头，或许会让霍云骁一枪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