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骁轻抚着沈暮的手腕,哄着她:“痛吗?”
他又说:“心肝,我痛。”
霍云骁抬起手,抵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要将拳头塞进心脏里,才能缓解那股痛意。
他撑在沈暮的身边,垂着头艰难的呼吸着。
即便双眼血红,可仍没有掉一滴眼泪。
很难过,难过的要死掉。
可是哭不出来。
当初沈暮心脏濒临停跳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那滴眼泪。
可如今,沈暮的尸体摆在他的面前,霍云骁却觉得自己的泪腺被锁住了。
他在停尸间待了半个小时,终于走了出来。
欧瑾紧张的看着他:“云骁……”
霍云骁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的吓人。
“她想葬在她妈妈身边的,你让寒城把事情办了吧。”
欧瑾有点发愣:“啊?”
他以为,霍云骁至少会崩溃一阵子,或者会不许别人碰沈暮,甚至不许下葬。
他心里都想好了,要怎么劝霍云骁,至少让沈暮入土为安。
可是霍云骁平静的像是死掉的不是沈暮一样,他甚至比平日里还要稳重和淡漠。
纪衡言皱眉看着霍云骁,问:“你没事吧?”
霍云骁没应声,只说:“回去吧,我有点累。”
纪衡言和欧瑾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的跟着霍云骁离开医院。
眼下霍云骁实在安静的过分,他们不放心,还是要把人送回去才好。
一路送到了霍云骁的公寓门口,纪衡言把那个摔得面目全非的保险箱交给霍云骁。
“沈暮随身带着的,我没有让人暴力打开,你先保存吧。”
霍云骁接过来,转身走进公寓。
纪衡言又叫住他:“云骁,我的人还在检查飞机残骸,一定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摸清。
我听寒城说,飞机爆炸前沈暮给你打过电话是吗?那个时候她没有异常吗?没发现炸药?你们说什么了?”
纪衡言只觉得,他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霍云骁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
他眼神里的光一寸寸的黯淡下去,像是日暮西垂,黑暗漫无边际。
欧瑾拉了拉纪衡言,说:“以后再说吧,云骁,你先好好休息,沈暮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办。”
“嗯。”霍云骁点了头,转身关上了门。
欧瑾拉着纪衡言离开,数落着他:“这个时候你提沈暮干什么?他能不能扛过去还是问题呢!”
纪衡言捏了捏眉心,说:“他也确实太平静了点,不应该这样啊……”
欧瑾叹了口气,说:“从心理学上讲,当某些事实超过了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时,病人会开启一种自动的保护模式,以防止出现心理崩溃。”
纪衡言皱起眉头,不满的说道:“你管云骁叫病人?”
欧瑾无奈道:“我只是习惯性,而且没人能确定,他会不会真的病了。”
公寓里,霍云骁关上门的那一刻,突然想起沈暮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的时候。
她拎着一个袋子,对霍云骁说:“我走了。”
她也是这样平静的关上了门,那一天,霍云骁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的让人崩溃。
现在又是这样的感觉,门外的喧嚣好像和他中间隔着透明的玻璃。
他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眼前尚未开灯的黑暗。
霍云骁往前走了一步,脚下踢到了什么,他弯腰去捡。
双手触碰到那东西的瞬间,霍云骁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是一双女士拖鞋。
霍云骁握着那双拖鞋走回客厅,缓缓的坐在了沙发上。
拖鞋放在霍云骁的手边,旁边摆着那个保险箱。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去试了密码。
四位数的密码,霍云骁试了沈暮的生日,又试了自己的生日,甚至试了老爷子的生日。
都不对。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抬手揉着太阳穴。
头很痛,他想不出别的数字了。
余光突然瞥见公寓的防盗门,霍云骁愣了一下,输入了和门锁一样的密码。
2105
他和沈暮第一次相遇的帝豪酒店的房间号码。
“滴滴”两声,保险箱打开。
霍云骁的双手抵着额头,眼睛酸涩的要命。
他努力的深呼吸,想压下心中的痛意。
他翻着保险箱,里面是那条蓝钻项链,有一对青血玉的手镯,还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
大约是临时匆匆写下的,所以不像是沈暮平日里的娟秀字迹,可霍云骁仍一眼就看清了。
“霍云骁,如果可以,我想在你身边做沈暮。”
霍云骁想象不到,她是怎样在生命的最后匆匆写下这句话塞进了保险箱。
她并不确定霍云骁会看到这个东西,或者说,她也没打算给霍云骁看到,她只是想把这句话留在人世间而已。
霍云骁从沙发上起身,捂着胸口在客厅来回的踱步。
他疯狂的喘着气,大口的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呼气的声音,像是酝酿着怒火的野兽。
他喘不过气了,那濒临窒息的感觉让他崩溃。
霍云骁走到吧台想去倒杯水,吧台边上摆着沈暮惯用的浅粉色的水杯。
霍云骁的手一抖,转而去打开冰箱,入目全是沈暮买回来的那些花里胡哨的鸡尾酒。
他逃一般的离开了厨房,却猛地发现沙发上扔着一个白色的兔子抱枕。
这个寂静的房间突然处处都是沈暮的痕迹,每一个细节都在提醒他,沈暮死了。
他的女孩曾在这个房子里与他牵手、拥抱、接吻。
她曾在沙发上打滚,在吧台晃荡着长腿,在厨房为他煮一碗卖相不好的面。
可那些属于沈暮的气息在房间里萦绕着逐渐消失,就好像他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沙发上的沈暮消散、吧台的沈暮消散、厨房里正打开冰箱的沈暮也消散。
沈暮死了。
这个念头猛地灌进他的脑海,而后痛意如同一把冰刃,刺进了他的心脏。
血液从心脏喷涌而出,却又瞬间凝结成冰,他疼的痉挛,也冷的发抖。
停尸间的尸体都没能让他爆发,可这房子里的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痕迹,终于将他压抑完好的情绪瞬间击溃。
纪衡言的那句话回荡在耳边:“飞机爆炸前沈暮给你打过电话,你们说什么了?”
沈暮说,霍云骁,我爱你。
霍云骁说,秦小姐,你撒的谎够多了。
霍云骁扶着墙边,身子一寸寸的弯下去,像是脊梁都被抽走。
那一身的傲骨,那一身的清冷高贵,此刻尽数破碎。
那高高在上的、如神祇般的男人坐在冰冷的地上,肩膀抖动,男人压抑的哭声在黑暗的房间里久久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