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洛抬起一只手遮住光线,在猎猎狂风中抬起头望去,在看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他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吉利尔往桥下跳去。
他像一颗鱼雷般扎入海水里,头顶的飞行器如影随形,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吉利尔不知道被海浪掀到什么地方,水中混沌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除了那束追踪着他的灯光。
拖着光焰的照明弹一颗一颗射入水中,将海面下照得亮如白昼。
他根本无处可逃。
由于水性不好,他很快坚持不住地浮了上去,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网兜住了身体,拉上了飞行器。
再次睁开眼时,占据视线的是一片黑色,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这里是‘黑狱’。”一个无机质的声音冷冷道。
赫洛动了动手脚,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束缚着,头上戴了一个头盔般的东西,胳膊上则缠绕着几根细细的电线,感觉像是测谎仪,但又跟那个不太一样——至少测谎仪不会有两个金属夹一左一右夹在人的乳'头上。
人的敏感部位的痛感总是尤其强烈,他猜那玩意是用来导电的。
换而言之,这不是测谎,而是一场刑讯。
他落到了cia手里?
这倒是省事,省得他被沙耶罗逼迫着东躲西藏了。
该来什么,都来吧。不管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变成又一个艾灵。
赫洛冷漠而无畏地笑了一下,心里视死如归的一片寂静。
那个声音不断地盘问着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就像审讯罪犯那样刨根问底的挖掘他的个人信息。眼前的画面随着问题的改变不断变化,美好或糟糕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电般闪现交错,挑动着他的神经。
他一五一十地逐个回答,情绪还算镇定——这种考验对于他这种喜欢拿入侵别人大脑当作爱好的人而言算不了什么。
然而他的镇定在他们问到那一个问题戛然而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复制人?”
审讯者没有用“克'隆奴隶”这个词,而用了一个更加直白而残酷的。
他的心脏陡然地加快了。
他想起沙耶罗的警告,下意识地想回答不是,但心跳与瞳孔的改变同时出卖了他。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他的手心也湿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复制人?”
他本能地摇了摇头,测谎仪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一股电流从**急剧地扩散开来,痛得他痉挛了一下,顷刻闻见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复制人?
“你是否拥有他的能力?”
“你有没有运用这种能力进行违法犯罪活动?”
“你是不是间谍?”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他摇摇头,任凭电流激打赤'裸的胸膛,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焦黑狰狞的灼痕。尖锐的剧痛刺入骨髓,他只是不停的摇头,一声不吭,双手在扣住手腕的皮铐里紧紧攥握成拳,身体不住地抖动着,四肢上的血管似暴雨中的树根一根一根浮现出来。
他晕过去,又被冰水浇醒,强光照射,如此反复。
不知持续了多久,灼烧的电流终于消失了。
“近乎一半的问题没有通过检测,重点都集中在后半部分。这小子嘴巴很硬,应该是经过阿历克斯的训练,启用脑控仪,入侵他的大脑。如果他拥有艾灵的神经元,一定能从他的大脑中发现线索。”
“明白。”
浑浑噩噩的,赫洛自嘲地心想,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会被入侵大脑,这难道是因果报应?可惜他对于脑控仪这种玩意的操纵已经炉火纯青,这些cia的家伙们妄想通过它来窥探他的大脑,简直是不自量力。
他们该操心如何防止被他反控才对。
这时,头盔被取了下来,他睁开眼睛,看见几个清一色穿着黑西装的男女围坐在他的周围,面对着终端观测着他的脑电波图像。
其中一个人走过来将一个耳机状的仪器套到了他头上。
眼前的画面在刹那间发生了改变。
他似乎被泡在水里,身体冰冷而潮湿,随着水波轻轻晃荡,面前是一扇玻璃,玻璃后是许许多多的圆柱,圆柱内容纳着形形色色的人体。
男人和女人的,大人与婴孩的。
圆柱上都标注了编号,性别与出生年月,像一个一个等待出售的罐头。
随即他明白过来,这里是克'隆人的仓库。
一种浓重的恐惧犹如四周的水流把他紧紧围困。
他开始感到窒息,伸出手去试图杂碎那面玻璃,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婴儿大小,像一个粉嫩的面团般无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念着那串可以脱离脑控仪控制的密码——作为曾经改造优化脑控仪的团队成员之一,这玩意还真是用错了人。
可忽然间,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手覆在了玻璃上。
他抬起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恍如隔世,刹那间意识到这是他在生命之初见到的景象。
“沙耶罗!”
玻璃被打开来,他无声地呐喊着他的名字,却只发出了婴儿的啼哭。他湿漉漉的被他的造物主抱进了怀里,像一头从母亲子宫里诞生的小兽。
沙耶罗把他捧在手心里,凝视着他,用一种陌生而沉重的眼神,瞳仁里藏着无声的隐痛。他的一头金发剔得很短,短到露出头皮上的刺青,眼里布满血丝,下巴长满了胡茬,竟然比二十年后的样子更加沧桑,像个从监狱里刚刚走出来的犯人,肩上背负着深重的罪孽。
“艾灵。”
他这样唤他。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赫洛——你是个英雄。”
赫洛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了颤栗尖锐的悲鸣。
眼前的画面一瞬间崩解开来,溃散成了碎片。
“他的脑电波的波动非常剧烈,已经失控了。假如现在不停止,他有可能会摧毁脑控仪,大脑也会受到严重的损伤,他可能会失去记忆。”
“可我们什么都还没问出来。”
一个人将脑控仪从遭到刑讯的青年头上摘下来,发现他紧闭着眼,脸上呈现着一种刚才遭到电击时都未曾显露的极度痛苦的神情,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空茫地半张着,一滴泪水从眼角无言地滑入鬓角,像坠落的星辰。
“刚才他在自己的大脑里经历了什么?脑电波活动剧烈到这种程度?”
“看见神经抗压指数了吗?比电击遭成的疼痛还要高,不可思议。”
身经百战的调查员盯着他,疑惑地询问自己的上司,调查部部长贝尔。
见证过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女海军上尉看着屏幕沉默了片刻,揉了揉额头:“只是找到了与阿历克斯最初的交集。我看到了阿历克斯把他从培育皿里抱出来的画面,真不敢相信他会干这样的事。艾灵是cia的核心情报人员,大脑内装着cia的最高机密,一旦泄露可是不得了的事。”
“这么说他拥有艾灵的思维与记忆?”
贝尔摇摇头,调出屏幕上的数据匹配图——覆盖率赫然为百分之零。
“我相信阿历克斯。二十多年了,假如他会背叛cia,绝不会等到现在。嘿,部长,你听见了他说的那句话吗?他给这个克'隆奴隶取名叫英雄?是为了纪念艾灵吧。啊,说起来,艾灵的死一定对阿历克斯打击很大,毕竟他们兄弟俩一起长大,出生入死那么多年……”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昔日这对兄弟每次出现飞行器上英姿飒爽地走下来的景象,露出一种崇拜的神情。
“够了,”贝尔冷酷地打断他,“现在可不是追悼会,给我继续。”
“怎么做?”
“再试一次,加大电波,进入他的潜意识,那里不会藏匿秘密。如果我们想要帮助阿历克斯回来,就必须得尽快确定他当初这么干的目的。”
“嘿,英雄小子,配合一点,很快就结束了。”
调查员小心翼翼地调试好脑控仪上的数值戴上椅子上青年的头颅,在与那双蓝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他的思想忽然被凝固住了。
“怎么了,麦克斯?”
贝尔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已经晚了,她错愕地看见麦克斯突然按下了刑讯椅上的解锁按钮,而刚才人事不省的青年猛地窜起来,挟持了对方。他的一只手捏住麦克斯的喉结,挣断了身上的电线。
“你们说的阿历克斯在哪?”赫洛咬牙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