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枣原亦步亦趋地跟在谢夏谚身后。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咕噜噜转,发出颠簸的嘈杂声,一上一下,就如同此刻纪枣原的心情。
有点高兴,又有点惊奇,有点忐忑,又有点害羞。
走了好长一段路,她就像只初出茅庐的小鸭子一样,期期艾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还会自己绊到自己的脚。
——太烦了她觉得。
笨手笨脚的傻白甜女主,可不是她想给自己安上的人设。
在纪枣原的想象中,她和谢夏谚“久别重逢”的场景,应该是另一幅模样。
应该是她给他惊喜,她是掌控全局的主动方,她维持着风轻云淡的态度.
就像漫改日剧里演的那样,霸道少女和奶狗帅哥,人设新颖,情节反转,氛围甜蜜。
然而没有。完全没有。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要死的蠢蛋,竟然提前跟男主角泄露了消息。
导致霸道少女忽然变成笨拙傻白甜,而奶狗帅哥轻而易举就占据了上风。
一整部偶像剧,从开头到高潮到结局,全部被魔改。
当然,纪枣原也不是不可以反杀。
关键是,现在这个场景着实让她有些尴尬。
如果只有她和谢夏谚两个人的话,她怎么表现都可以。
甚至想要大胆性感一点,冲过来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脑袋打个啵,也没有人会管她。
到那个时候,她就不相信谢夏谚没反应。
但偏偏此刻,身后缀了一大帮同学。
搞得她连个手都不敢伸,只能像个被擒获的黑帮小弟一样,老老实实地跟在谢老大旁边,既懦弱,又没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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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纪枣原才理清思路问:“老谢同志,你说你是专门来接我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沪市?”
“因为我神机妙算。”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我说认真的,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个机场的?谁把我的航班信息告诉你了?”
纪枣原坚持不懈地追问,“是蓟真一吗?谢温文?还是周旗?总不可能是蔡姣吧。”
谢夏谚弯弯唇:“除了你之外,你们旅游团的所有团员都不约而同在出发前一天发了动态,我又不是瞎子。”
……是哦。
都是热爱分享喜欢炫耀的青春少年少女,生活一点点小事都要发几百字说说昭告天下。
那怎么可能不在人生第一次“独立”出行前,喜悦地和自己的好友们分享自己即将要进行的快乐旅途呢。
昨天她订好机票酒店后把信息拍照发给朋友们时,估计大家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去发空间动态,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行程了。
唉,也怪她考虑不周全。
只想到了自己要演戏要隐瞒,却忘记了控制那帮撒欢儿乱跑的队友。
不过——
“……但是还是很奇怪诶,你不是一般不怎么看大家的动态的吗?”
纪姑娘拧着眉头,非常郁闷,“怎么偏偏就昨天能看见,这运气简直烦人!老天爷未免也太不爱我了吧,枉费我还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嘞!”
“周旗特地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在沪市,说他要过来旅游,顺道来看看我。”
谢大佬波澜不惊的,“在电话里,他重复了三次,他们沪市追风团的团长叫纪枣原。”
“……我就知道一定是周旗那个家伙,每次有他计划就一定会生变!简直就是猪队友!猪猪猪猪队友!”
骂到这个份上,纪枣原依然气不过,转头狠狠瞪了后面跟着的周旗一眼。
周旗:“……?”
这他妈还怪老子喽。
老子怎么知道你们这对学霸cp谈个恋爱也谈的那么复杂。
,
他们走到外面空旷的行车处时,谢夏谚停下脚步,偏过头往后问:“你们怎么走?”
谢温文笑着回答:“你们怎么走,我们就怎么走。”
“我们坐车走。”
看见旁边这辆车熟悉的车牌号,纪枣原就知道这可能是谢夏谚从家里开过来的。
但一辆车不可能坐得下这么多人,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前进一步,站在谢夏谚身旁,笑眯眯地对大家挥挥手,“我们坐车走,你们也坐车是吗?那这边可能很难打到车哦,地下一层是出租车排号处,你们快过去吧。”
谢温文:“……”
周旗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团长!你要抛弃我们?”
“那不然呢?你还想继续跟着我吗?”
纪枣原毫不留情,“跟着我要做什么?当小三吗?”
周旗:“我……”他妈的。
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周旗,你已经成年了,你要学会自己独立生活,不要总是依赖别人,毕竟团长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是不是?只有你自己立起来了,你才能真正地长大,明白吗?”
周旗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谢夏谚:“谢哥,你也要像这个巫婆一样这么残忍这么冷血地把我们丢在这里吗?”
“不至于。”
谢夏谚断然否决,而后把手里的两只行李箱递给他,“这里热,去地下车库打个车去酒店,这个也麻烦你们一起带回去。谢谢。”
“谢哥?!!!”
“改天请你吃饭,先走了,拜。”
“谢——你他妈的。”
看着自己面前呼啸而过的黑色轿车,和脚边的两只行李箱,周旗第一次对他“敬仰”的谢哥哥骂了脏话。
——他发誓,今日之仇,他一定会报复回来的。一定。
有人挠着脑袋发问:“那所以我们现在干嘛?”
“打车啊。”
周小哥脾气暴躁,“不然真的在这里被太阳暴晒吗?”
“那这两只行李箱?”
“……他妈的一起带回去。”
周旗咬了咬牙,忍气吞声,“带回去了再说!”
……
汽车开出去好远,纪枣原才小心翼翼地摇下车窗,探头往后看。
谢夏谚在旁边提醒的很不走心:“别看了,已经开出去一公里了。”
“我们这样把他们丢在那里真的好吗?”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纪枣原同学现在就开始愧疚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他们带钱了么?”
“带了啊。”
“手机呢?”
“当然带了。”
“身份证?”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证件齐全,资金充足,还有沟通工具,那么,就从机场打个车到酒店,能出什么事情?”
谢夏谚翘着二郎腿,语速不紧不慢,情绪波澜不惊,“是飞机会冲破停机坪撞到他们身上,还是出租车司机会猛犸象变身?”
“……”
纪枣原深吸一口气,“谢夏谚,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阴阳怪气最让人讨厌的说话方式是什么吗?”
“嗯?”
“就是把原本可以用句号结尾的肯定句变成反问句。”
女生冷笑一声,“你这样的性格,上了大学肯定不讨人喜欢。”
“你又知道了?”
“我认为,年纪越大,人就越成熟,越不会被美丽的外表蛊惑,能够透过表象,看清一个人恶毒带刺的内心。”
谢大佬略勾了勾唇:“你这是在自我剖析?”
“我是在骂你!”
“……”
或许是看纪姑娘真的有点发怒了,男生耸耸肩,没再说话。
纪枣原当然也不想再纠缠在刚刚那个无聊的话题上,迅速转换情绪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先去吃个饭。”
“然后呢?”
“然后送你回酒店。”
“啊?”
纪枣原露出荒唐的表情,“我们这么大费周章的,就是为了吃个饭吗?”
“嗯。”
谢夏谚懒洋洋倚着车靠背,不时打个哈欠,一副非常困的样子,“我已经不吃不喝不睡两天了,现在就需要找个人陪吃饭。”
不吃不喝两天……
想到他姥姥,纪枣原顿时哑然。
沉默了好片刻后——
“……你没事吧?”
女生抿抿唇,有些担忧,“那个,我书包里还有小面包,你要吃吗?”
“不了,濉陀寺离这不远,再开二十分钟就到了。”
“濉陀寺?”
纪枣原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了然地点点头,弯出一个很自然的微笑,“我们是去寺庙里面吃斋饭吗?”
“是去吃斋饭。但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谢夏谚就像她肚子的蛔虫,一个眼神就get了这姑娘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无奈解释道,“我们家没有这种规矩。”
“……哦。”
纪枣原原本确实以为,是因为谢姥姥去世了,所以谢夏谚得茹素,但现在听起来,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比赛学校后面那座山上的寺庙的斋饭么。”
谢夏谚继续解释,“正好昨天预订到了,”
他的语调缓缓:“这几天高考刚结束,很多学生家长去那边烧香还愿,再加上旅游的人,斋饭很难订,基本上往后一周都没空位了,所以才直接把你从机场拉了过来。”
纪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我当时其实只是随口一说……”
“濉陀寺的斋饭很有名。”
男生唇畔笑意淡淡,“虽然你只是随口一说,但确实很值得专门去一趟。”
“……好。”
其实纪枣原是想说:
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就记住了,谢夏谚,你实在是太贴心了噢。
然而,谢大佬当机立断的回答,横腰斩断了她企图上演粉红偶像剧的美梦。
小纪同学靠着车窗,望着窗外呼呼扫过的风景,惆怅地叹了口气。
想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哦。
直男都是这样的吗?
累了累了。
……
正如谢夏谚所说,濉陀寺离这里确实不远,他们到寺庙里的时候,四点多钟,还有点早,并没有到斋饭开放的时间。
但这个地方的风景非常美,纪枣原就问谢夏谚:“你是想坐在这里发会儿呆,还是四处转一转?”
谢夏谚抬眸瞅了眼她的神色,道:“四处转转吧。”
噢。
正中下怀。
濉陀寺在山脚处,山里的景色很好,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溪流从简朴古老的木桥下汩汩流过,空气里带着刚下完雨后的草木清香,隐隐还能听见鸟鸣。
明明旁边游客不少,但纪枣原硬生生产生了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感受。
她向往地开口:“真想穿越回古代。”
男生双手插兜,饶有兴致:“怎么说?”
“想过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小纪姑娘摩挲着大树皱巴巴的枝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三实在太苦了,我现在反正就是觉得慢节奏的生活很棒,每天优哉游哉地劳作、看书、沏茶、下棋……一定很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农户,看书下棋是贵族,按照你的性格,”
谢夏谚上下打量她一圈,眉毛微挑,“还是穿越到不愁吃喝的富裕家庭比较好存货。”
“这个不怕,我投胎技术一向很好。”
“……也是。”
男生弯唇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同意。
他又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珠子,递给她:“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
“青蛇帮帮主的信物,你戴着它,别人就会喊你纪三娘,从此你就能号令沪城黑白两道的人了。”
一开始,纪枣原还被他唬了一下,都不敢伸手去接:“真、真的吗?”
“开玩笑的。”
谢夏谚忍不住又往上扬了扬唇,“这个是之前在庙里求的,主持亲自开的光,听说戴上之后能延年益寿,万事大吉。”
庙里求。开光。延年益寿。
“……谢夏谚你怎么现在变得跟我爷爷一样了。”
纪枣原毫不留情地吐槽着,手却很诚实地接了过来套上,同时还有些疑惑,“但你怎么忽然想到要给我求这个?”
“因为,”
男生顿了顿,“想让你活的久一点。”
纪枣原抬起头。
谢大佬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很平和:“不然一个人,有点太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