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孟玉瑾和她的朋友们来说,搭讪被拒绝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但对于谢夏谚和他的朋友们来说,谢夏谚拒绝别人的搭讪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世界对长的好看的女孩子还有红颜祸水一说。
但对于英俊的男孩子,似乎很少有专门针对外貌上的恶意,追捧与喜爱远远高于歧视。
让人难过。
谭桐碰了碰纪枣原的肩膀,冲她挤眉弄眼:“你看,暴露了吧?”
“嗯?”
“装傻也没用,谢夏谚刚刚都说了,他要攒钱给你们的娃买奶粉。”
纪枣原很心累:“你还真信他说的话啊?他还说他是村里出来打工,没有手机没有qq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听他当时说那些话说的多么顺畅?证明他打从心底里对你就没有感情上的抗拒,谢夏谚这种性格,能做到这样简直就是天下红雨了好不好。”
“那就说明他性格有问题。”
“……他性格确实是有点问题。”
——就这样,一场本该充满少女情怀的谈话被硬生生卡在了这里。
得出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论。
正好他们走到了一个巷子口,高大的槐花树旁,开了一间低矮的旗袍店。
几个小朋友有点感兴趣,就进去逛了逛。
纪枣原原本以为,这种手工旗袍店,价格应该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更何况乍一看,店里挂着的款式都还蛮漂亮的,颜色淡,花纹也干净,很符合年轻人的审美,穿上之后半点不显老气。
结果一看标价牌,非常实惠
年轻人玩性大,一开始还只有几个小姑娘在换,到后面男生们也开始试长衫和中山装。
唯独只有谢夏谚。
像个老大爷一样,倚在沙发上玩贪食蛇,喊他一声懒洋洋应一下,连只脚都不愿意动弹。
纪枣原抱着个相机过来:“谢夏谚,拍照吗?我看到一套超级适合你的军装。”
谢夏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拍。”
“你看一眼!穿上去真的好看!”
“不拍。”
“喂,你年纪轻轻不要活的那么厌世好不好,一张青春的照片都不留下来,很浪费你的美貌诶。”
“不拍。”
纪枣原气结。
“算了,懒得跟你说。”
她抱着相机继续去给其他队员拍照,还留下一句狠话,“希望你以后变成地中海啤酒肚垂垂老矣的时候,不会后悔今天没有留下青春的靓影!”
谢夏谚终于抬眸瞅了她一眼。
而后继续玩他的贪食蛇。
“不会的。”
他回答道,“我的帅气留在你记忆里就好了。”
“呸。”
……
面对如此不配合的谢夏谚,其他人也没办法。
虽然那件军装是真的很利落很贵气,还非常显身材,穿在身高腿长、脱衣有肉的谢夏谚身上,一定好看到爆炸。
但他们看着连纪枣原都没有劝成功,就知道自己肯定不可能说得动这位大佬。
还是罢了罢了。
再说了,谢夏谚穿件校服都能被全校女孩子当成男神,那再让男神认真打扮一下,站在自己旁边拍合照,不就完全被衬的黯淡无光了嘛。
同行的男生纷纷摇头。
于是,到最后,店老板娘脾气很好地说要帮他们拍合照的时候,只有谢大佬一个人任性地没换衣服。
其他人都是长衫西装,亦或者是旗袍小洋裙,而谢夏谚披着一件黑风衣,站在他们中间,配合上背后非常有年代感的背景,就像是穿越了时空的冷酷杀手。
电影大片感十足。
不过因为他们带过来的相机是谭桐特意准备的胶卷相机,所以一直到回家后洗出来了,才看见照片精彩的内容。
此刻最受大家关注的,还是纪枣原拍立得的立即成像。
其中最惊艳的有一张,谭桐帮忙拍的,是纪枣原和谢夏谚的单独合影。
纪枣原穿了一身蓝衫黑裙的民国学生服,头发扎成两条辫子,乖巧地搭在胸前,眉眼弯弯,对着镜头比了个老土的v字。
而她旁边高了她足足一个头的谢夏谚,风衣挺拔,单手插兜,懒洋洋地靠着身后的墙,微垂的眼皮盖住半双眼,视线正好落在了身旁女孩的头上。
路灯非常明亮。
哪怕是在夜里,哪怕是拍立得,成像也非常清晰。
和其他人好几张黑乎乎的逆光照完全天差地别。
就好像是受上天眷顾的一对金童玉女,连光线和背景要为他们服务。
谭桐都惊呆了,捏着相片瞅了许久,说这张画面真的绝了。
她这辈子可能都再拍不出这么惊艳的照片了。
既没有这样刚好的光影,也没有这么好看的模特,更没有这么应景的情绪表达。
她央求纪枣原:“这张照片送我怎么样?简直就是我摄影路上一座值得纪念的里程碑啊!”
纪枣原把相片塞回兜里,很坚决:“不送。”
“……你不是不喜欢谢夏谚吗?干嘛还那么重视跟他的合影?”
“我好看。”
小纪同学慢条斯理,“而且搞不好我以后年纪大了,还可以跟我的孙子孙女炫耀,说以前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连这么帅的小男生都看不上呢。”
“……我真是服了你了。”
他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多。
明天上午就要正式开始比赛,等到真正进入竞赛状态,大家都不会有这么好的心情出来闲逛。
而机票订的也早,几乎相当于比赛完吃个饭,他们就要各回各家,各学各习了。
所以今天晚上,哪怕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半,大家也还是没有打车,在街道边散着步打算一路走回酒店。
路边的小巷口,有老夫妇在卖小馄饨,但是不会说普通话。
纪枣原拍了拍谢夏谚的肩膀,让他帮忙当翻译。
“谢大佬还会说沪市话?”
“会说一点。”
谢夏谚简单回答,“我姥姥是沪城人。”
“哇哦,之前都没听你说过呢怎么?”
男生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必要吧主要是。”
在场这么多人,大部分都和谢夏谚关系比较熟。
从高一就认识了,所以才会被拉过来一起组队参赛。
但实际上,也就纪枣原知道,谢夏谚外祖父外祖母都是沪市人。
逢年过节的,谢夏谚也经常来沪市探亲。
就像之前找回小外甥女,他们还带着小孩子专门回了一趟沪市,认祖归宗。
不过纪枣原也能看得出来,谢夏谚对沪市这个地方并没有太多的“故乡”感。
他并不会像很多处于青春期爱炫耀的小孩一样,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他母亲就是沪城人,他外祖家还住老洋房,他去过什么什么地方,又去过什么什么地方。
并没有。
他表现的就像他也是第一次来这边的“小城市人”一样,直到这会儿才迫不得已站出来当雷锋。
“你为什么这么低调?”
纪枣原很好奇地问,“也不炫耀你的长相,也不炫耀你的智商,也不炫耀你的家庭背景,小谢同学,你都没有虚荣心的吗?”
谢夏谚瞅了她一眼:“你不懂。”
“不懂什么?”
“被太多人崇拜也是一种烦恼。”
他平静道,“很多时候,我就想过的平凡一点。”
“……”
“怎么?”
“没。”
纪枣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就觉得大神的烦恼真是让人太烦恼了。”
她话说的很绕,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晰。
就是嫌弃谢夏谚凡尔赛。
谢夏谚微微弯了下唇,没说话,继续跟摊主沟通。
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正在包馄饨的老奶奶忽然笑起来,还仔细看了纪枣原几眼,伸出满是面粉和老茧的手指头,指了指她,又对谢夏谚说了几句话。
谢夏谚点点头,眼睛里浮现出几分笑意。
“奶奶说什么?”
纪枣原好奇地拽了下他的袖子,“是在说我吗?”
“问了下你。”
“啊,问我什么呀?”
“问你为什么扎俩小编在这边蹦来蹦去,是不是腿脚不便。我告诉她不是的,你很健康,只是脑子不太好使。”
“……”
纪枣原沉默片刻,怒目而视。
谢大佬面不改色,不为所动。
“谢夏谚,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我有那么空?”
“……你死定了。”
女生咬咬牙,“你有胆子败坏我的名声,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而谢夏谚淡定地递给她一只碗:“馄饨好了,自己放酱油醋。”
……非常烦人。
纪枣原坐在小木桌旁吃馄饨。
硬生生把馄饨皮咬出了手撕羊肉的效果。
.
第二天比赛十点开始,他们订的酒店离会场近,步行二十分钟就可以到。
但避免出意外,最好在早上八点半前起床准备。
不过吧,对于谢夏谚他们这一帮当学霸当惯了的小孩来说,考试前一天玩到深夜其实很常见。
甚至有三位队友因为行程问题,没跟他们坐同一班航班,此刻还在从机场往酒店赶。
所以,等到纪枣原他们终于吃完馄饨散步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钟了。
大家订的房间不全在同一层楼,纪枣原最高,夏刚洁比她低一层,出电梯前,对方忽然转回了头。
电梯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纪枣原,虽然我不会说,但其实我能听懂沪市话。”
“嗯?”
“我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我在这边读过几年小学。”
“真的吗,那这次也算是旧地重游了诶。”
纪枣原弯弯唇,很自然地跟她寒暄,但其实并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所以,我能听懂之前谢夏谚和卖馄饨的老奶奶在说什么。”
“……啊?”
夏刚洁笑起来:“老奶奶问谢夏谚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说你蛮可爱的。”
“是……是吗。”
“嗯。你猜谢夏谚回了什么?”
“回了什么?”
“他说他也觉得。”
……
“纪枣原,他绝对喜欢你。”
女生冲她眨了眨眼,“你们俩很般配的。金童玉女白月光cp,我们大家其实私底下讨论过,都这么觉得。”
她望着怔住的纪枣原,笑着挥挥手:“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也不枉费我悄悄给你透露情报。我走啦,明天加油!”
.
纪枣原望着夏刚洁的背影和缓缓关上的电梯门,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充斥着脑海的,竟然不是谢夏谚。
而是女生刚刚灿烂的笑容。
那是她认识夏刚洁以来,在她脸上看见的最灿烂的笑容。
……每个人都有青春。
有的人的青春,辉煌,耀眼,就像是黑白电影里的一袭红裙,色泽鲜明,被周围所有人记在心里。
而有的人的青春,平静,努力,默默无闻。
甚至比默默无闻更默默无闻。
她或许局促,也不谙人情世故,一整个漫长的青春期,都没有经历过偶像剧般热烈而浪漫的情节。
就算有过怦然心动,也最终被自己掐灭。
但在她的人生中,她一样是主角。
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种先抑后扬的养成系主角。
总有一天会破茧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此时此刻,他们都很年轻,未来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
“能不能进决赛,谁也不知道。”
宽阔的大厅内,谢夏谚把号码牌发给每一位队员,气定神闲,“但我们的目标是总冠军。”
魏驰文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这个前后逻辑都是反的好不好。”
“反了才符合我们的队伍。”
谢队长淡定解释:“不用去考虑能不能进决赛,把这当成是冠亚争夺赛来打就行了。”
“什么意思?”
谢队长没说话。
纪枣原顺口帮他解释:“就是说,我们要么拿第一,要么拿第一。”
决赛直通车就四名额。
但如果能拿到第一名,就直接获得了最终国际决赛资格,不用再参加后面的加赛了。
魏驰文难以置信:“你是这个意思?”
“嗯,就是这个意思。”
“……你真不是人。”
现场十六支队伍,基本都是来自全国闻名的重点中学,学校区域圈定在北上宁杭深,还有蓉城、津市这种发展比较优越的大都市,且队伍成员比较单一,几乎都是同学校的同学。
由好几个四级市普通重点中学学生混合组成的“杂牌军”,好像只有谢夏谚他们这一队。
而这么多精英队伍中,最终能进总决赛的,就四支队伍。
在魏驰文他们的设想里,他们能进前四就已经是很美好的成绩了。
结果没想到,他们的队长想的更美好:
朝着第一名的宝座冲锋!
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基本的限定资料都已经放在了各组桌上,计时开始后开始拆资料,进行设计讨论和发表准备。
每组配备三台电脑,准备时长为200分钟,要准备的东西也很简单:一份可以演讲的ppt就行了。
但实际上,这里面还包含了城市概念图、数据模型或图表说明、文字介绍、逻辑总结,以及,最后的口条准备。
因为今年半决赛的比赛规则改了一下,发表的人不再由队伍自行决定,而是单纯靠抽签。
评委抽到几号就由几号上去演讲。
那这其中差距可就大了。
毕竟是一个国外组织主办的国际比赛,决赛时肯定是英语为主,如果这次被抽到的这个队员刚好英语不好,用中文讲……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一定会扣一部分语言分就是了,再加上口齿表达,临场状态等等。
其实还是蛮有影响的。
所以,准备过程中,纪枣原一直努力地发挥自己的语言描述和想象力作用,积极主动地帮大佬打下手。
数字运算和空间设计这种她都不是很擅长,贸然插手只会影响大家的进度,可如果最后演讲没抽到她,过程中又什么都不做,就真的显得她像过来蹭履历一样了。
纪枣原不能接受。
好在谢大佬虽然性格高冷臭屁一点,本质上还是个统筹领导能力非常强的组长。
有他排兵布阵,大家不知为何心就很安定,几个小时下来,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自的任务,集体讨论也非常高效,并没有出现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自信开场——变故突生——力挽狂澜”的狗血情节。
……哦,当然。
不和谐的因素也还是有的。
并不来自于内部,而是外部。
纪枣原他们邻桌的队伍,是丰和国际学校的。
没错,丰和国际学校。就是宋曦兮转学的那个学校,也就是慕煊就读的那所学校。
而好死不死,慕煊也是他们学校的参赛队员之一,和谢夏谚正正好再次对上了。
不过处境不同的是,慕煊只是个打下手的小弟,他们组真正主导的大佬组员们都不太搭理他,甚至没什么事需要他做。
而谢夏谚是举足轻重的队长,决定着组内的所有统筹工作。
两厢一对比,顿时让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慕煊更恼火了。
全程,这位闲的发慌的大哥都在用一种非常“扰民”的眼神盯着他们,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冷笑。
搞得纪枣原有点烦,他们自己组的队员也很好奇。
只是碍于比赛时间紧,没有人抽出空来揍这个搅屎棍罢了。
三个小时很快结束了。
纪枣原一开始还会被慕煊的“恶魔之瞪”给影响到,到后面就完全无视,全当看不见。
她上去抽签,运气非常好——他妈的抽到了第一位发表。
小纪同学拎着号码牌手足无措地走下来时,谢队长还弯弯唇,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你别这样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你离开现场后就把我活埋了。”
“我活埋你干什么。”
谢队长懒洋洋靠着椅背,“我们就是要1,所有一切都要1。”
纪枣原没有他那爆棚的自信心,蹙眉道:“但是这对发表演讲的人就很不友好了诶。第一名上去,什么流程和参考都没有……”
“2号!”
说到一半的话忽然被打断。
台上的评委已经抽出了他们组要发表演讲的号码。
“抽到了2号。好的,我们的2号同学叫……纪枣原!恭喜纪枣原同学,将代表她的队伍来进行结果发表。大家掌声欢迎。”
第一队第一个。
首位上台的选手。
纪枣原人生中,就没有经历过这么幸运的时刻。
“no.1。”
谢夏谚和大家一起淡定鼓掌,顺便鼓励她:“这个开头很完美,冠军已经被你锁定。”
……锁定个屁锁定。
纪枣原觉得自己都快被死神锁定了。
她深吸一口气,朝台上走去。
路过隔壁桌时,还听见一声冷哼。
慕煊同学丝毫没有掩盖一下自己的嗓门:“你给老子等着。”
他非常有气势地威胁道:“等一下我会让我哥给你好看的。”
纪枣原翻了个白眼,同样冷哼一声,迈过了他。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不紧张了。
感谢慕煊。
这家伙真是对手的引路灯,队友的拦路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