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纪枣原就有一个兴趣爱好。
那就是听别人说话。
童年时期经常被妈妈放在学校里养,学校里有很多的老师,无数的学生,都会跑过来跟她打招呼。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养成了观察别人说话方式的习惯。
有的人很喜欢用语气词,有的人的停顿节点与众不同,有的人发音很嗲,有的人会下意识吞字。
每个人的语气、停顿、措辞,都不一样。
只要记住了这个人独特的说话习惯,那么就算他戴上面具,用了变声器,也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纪枣原很喜欢这种认人方式。
而她表妹季圆音的说话习惯,非常与众不同。
季圆音说一句话时,声音通常是越来越轻的,有的时候甚至听不清最后几个字是什么。
她也不喜欢停顿,一句话黏着在一起说完,不给人一点插话的空隙。
她经常使用疑问句,不喜欢祈使句,答应的时候不会说“好”,也不会应声,只会点头。
更特别的是,她说“吗”这个字时,发音总是不标准,会发成“咩”,但因为语气过于平板,比起撒娇,反而更像是畏缩。
——这些都是以前的季圆音。
现在的季圆音没有。
现在的季圆音吐字清晰,发音标准,仿佛一夜之间就改头换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人的说话习惯不是不会变。
但像季圆音这样没经历什么事情,就突然彻底大变的,几乎不可能。
如果说,仅凭这个,纪枣原还只是有所怀疑,那么她英语发音的变化,就真的让她确信了。
并不是进步了,而是另一种模式的差。
就好像以前是韩式口音,现在变成了印度口音,这种跳跃感,纪枣原不相信,会在同一个人身上瞬间发生。
从那之后,纪枣原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这个表妹。
性格变化当然是最明显的。
还有字迹,和以前很像,但只要仔细去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也变得爱打扮了。审美飞速进步,甚至还有点超前。
以及,谢夏谚也跟她提过的,她那“做梦卜卦”的本事。
大纪跟她说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开挂方式。
她觉得,宋曦西可能是重生,可能是拥有了一个和她差不多的金手指。
但季圆音,一定是换了一个人。
“噶嗒。”
手术室的门开了。
纪枣原嗖的抬起头。
身旁的谢妈妈已经迎了上去:“医生,我儿子……”
一句话没说完,泪水涟涟。
“放心吧,你儿子没事了。没伤到要害,缝合后拆线会留疤,除此之外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医生还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听语气应该还挺轻松的,“他现在麻药还没过去,估计再等二十来分钟就醒了。到时候会有护士过去跟你们说注意事项的。”
“哎,谢谢医生了。”
医生估计是做多了这种手术,显得非常淡定。
简单说完该说的话后,就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按照谢夏谚这种程度的伤,其实应该是安排进普通病房。
但一来现在医院普通病房的床位比较紧张,二来谢母也不想让儿子和别人挤一间,所以就自费换到了高级病房里。
人家家长都来了,纪枣原当然不好挤进病房里影响他们家人之间的感情沟通。
所以扒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后,就恋恋不舍地跟着妈妈回家了。
看那架势,还真像什么童养媳和小少爷之间的生离死别。
纪母敲了敲她的脑壳:“行了,我回去做点饭,晚上再过来探望。”
纪枣原有点疑惑:“刚做完手术不是不能进食吗?”
“谢夏谚不吃他爸妈总要吃吧?”
纪爸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先提前走了,幸好纪母自己也开了车过来。
她一边往地下车库走,一边提醒女儿,“我跟你说,你下次别在医院抹眼泪,特别是在谢夏谚爸爸妈妈面前,丧礼丧气的,人家还以为你咒谢夏谚呢。”
“……是你想太多好不好。”
“总之,你要是真想感谢人家谢夏谚,就好好学习,给人家做做笔记讲讲题,别让他落下太多课。”
纪枣原震惊地抬起头:“妈妈,你没事吧,你让我给谢夏谚做笔记?”
“那他受伤住院,这么多天不能去学校上课,落下的课程怎么办?你是他同桌,他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当然要帮忙照顾一下喽。”
“……你根本不懂学霸。”
纪妈妈踩下油门,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是不懂,谁让我没生个学霸女儿,天天成绩吊车尾。”
“……妈妈你真讨厌。”
纪母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但也没有十分夸张的晚餐,顺便烤了几只小面包,让纪枣原带去医院给谢妈妈。
至于她,晚上有个会需要她来主讲,实在是走不开,已经在短信上跟谢妈妈道歉了。
而纪枣原去医院时,不仅带上了饭盒,还喊上了同组的另外四个小伙伴。
五位穿着一中校服的少年人一字排开,站在谢夏谚同学的病床旁边,鞠躬发誓:“组长你放心,这次考试我们一定会努力的!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会争取考第一,拿着奖金回来见你,绝对不给你丢脸!”
谢夏谚:“……”
谢妈妈在门口拿着饭盒,都快笑出声来了。
对上儿子的视线,她轻咳一声:“那你们聊,夏谚啊,我先去跟你爸爸吃个饭,你跟同学好好说会儿话。”
早在下午刚搬进病房,谢母就请了护工,只差没把家里阿姨也给叫过来了。
还是谢父阻止了她,说不至于这么夸张。
确实,谢夏谚的伤就像医生说的,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并不严重。
你看他现在刚做完手术没多久,已经能躺病床上看猫和老鼠了。
而接收到同学们的深情鞠躬后,他甚至还有力气骂人:“再搞这些玩意就给老子滚出去。”
顺便,男生的视线往旁边淡淡一瞥:“纪枣原,你把这束花拿走,放窗帘后面。”
“怎么了?”
“太丑了。”
丑吗?
纪枣原看了看那束粉色的百合花,又看了看送花的张子昂无辜的脸,有些犹豫。
于是谢夏谚又补充了一句:“我花粉过敏。”
“什么?”
纪枣原立马跳了起来,“我这就拿走,我拿去送给你的主治医生——”
话音还没落下,人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张子昂叹为观止:“谢哥,团支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了?”
“可能是因为父女之情吧。”
“什么?”
“没什么。”
猫和老鼠放完了,谢夏谚握着遥控器换了个台,“可能是因为救命之恩吧。”
“也是。毕竟只差一点,团支书脑袋就没了。”
张子昂口无遮拦,“你都不知道,现在全学校都在讨论这件事,他们说你真是太man太伟大了,啪啪冲上去就是两刀,真男人就该这样,牢牢把自己的女人护在身后,为她上刀山下火海,遮风挡子弹……”
谢夏谚抬起一只眼皮:“你说什么玩意儿?”
“啊?哦,我说真男人就是谢哥你。”
“后面一句。”
张子昂想了想,迟疑道:“……牢牢把自己女人护在身后?”
“我女人?”
男生唯一挑眉,“谁?”
“纪枣原啊。你不是都为她挡刀了嘛。啧啧,你都不知道现在大家有多崇拜你,全校女生都说找男朋友就要照着你的标准找,蔡姣,你说是不是?”
“是……是的。”
谢夏谚闭了闭眼睛,语气凉凉:“我认为这种事情应该还有一个官方统称。”
“什么?”
“见义勇为。”
……
张子昂呵呵两声:“老大你别开玩笑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俩谈朋友了,连老班都默认了,你自己拆官配就没意思了哈。”
谢夏谚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张子昂同学瞬间噤声。
正好这时,纪枣原也送完了花回到病房了。
看见这宁静的氛围,有些疑惑:“怎么了这是?怎么都不说话?”
谢夏谚慢悠悠一转目光:“你自己问他。”
“……张子昂?”
“也没什么啊。”
张子昂欲哭无泪,“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现在全校同学都以为你和谢哥在谈在谈地下恋情呢,还是山无棱天地合特深情的那种,我纯粹道听途说,完全没有造谣,不信你问蔡姣。”
“是……是的。”
满室的寂静中,纪枣原也陷入沉默。
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她抿抿唇,语气很坚定:“这样,张子昂,你回去辟一下谣。”
谢.尔康.谚把目光又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你就说,是我倒追的谢夏谚,追了他很久,他没同意,拒绝了我,但是也十分感动于我的深情和付出,所以当时见我要死在刀下,少年一腔热血激昂,就冲上来救了我。这纯粹是——”
她想了想,道:“见义勇为。”
……
张子昂:“你、你倒追老大?”
蔡姣:“谢夏谚拒绝、拒绝了你?为什么?”
剩下两位同学:“卧槽。”
谢夏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