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林襄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她很想啐他一口。
“阿襄。”裴远苦笑一声,“你我二人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尚有兄妹之谊。”
林襄二话不说抬腿踹在他座下马车上,口气很冲地道:“你都想要我的命,哪还来的兄妹之谊?”
裴远脸一僵,便知道太清观那日对林府马车上动手脚之事,被林襄知晓了,否则车夫周伯怎会无故失踪。
裴峥略满意地一扬眉,抢过车夫手中的马鞭抽了马一鞭子,那马吃痛受惊,噌一下窜了出去,当街发起了疯,横冲直撞一路奔了出去。
“咚”的一声响,就听轿里的裴远疑似猝不及防撞在了什么上,发出惨烈一声叫。
马车狂奔了出去,忍到极限的林襄这才龇牙咧嘴抬起脚蹦了几蹦,边蹦边嘴里嘶哈嘶哈倒抽冷气。
这一脚踢得她可痛死了……
“又脱臼了?”裴峥一惊当下抱起她,手探到她的脚踝。
林襄痛到说不出话。
这时,齐明拎着食盒带着春桃从莲花楼里出来,没瞧见两位主子,正四下张望呢,而后就看见裴峥当街抱起林襄那一幕。
他二人皆微张了嘴,眼睛看直了。
齐明慌忙伸手捂住春桃的眼,春桃给他来了个后踢腿。
“裴大人在做什么!我们姑娘尚未议亲,还未出阁!”春桃急得恨不能咬人了。
齐明有些心虚:“嘘,别出声。”
街道那头的林襄疼出眼泪来。
处理基本的跌打损伤裴峥不在话下,他探手摸到骨头便知无碍,不是脱臼,许是踢疼了。
他蹙着眉看了一眼林襄疼到眼泪涟涟的脸,而后不顾身处大街,抬手把林襄往怀里一按,掀开大氅把她脸盖上,而后捉住她的脚不轻不重揉了起来。
“不,不是……”林襄在大氅里带着抽气声,“是脚趾,呜……”
“脚趾?”裴峥手中动作一顿,抱着她往林府马车疾走去。
春桃被齐明拽着,眉眼都皱到了一块,她白白胖胖的,五官一皱起来,特别像一只刚出锅的白嫩包子。
眼瞅着裴大公子抱着她家小姐招摇过市,惊呼道:“裴大人怎么能抱着我家姑娘?万一被旁人看了去……”
齐明揉着膝盖,小丫头劲可真大,把他踹了个好歹,险些踹到他命根子。
他说:“你家姑娘被大氅盖着,没人有透视眼能穿透大氅看到你家姑娘,放心吧。”
裴峥把林襄抱入马车里,刚要给林襄脱鞋袜,看了一眼护主的春桃,往后一退:“你来。”
春桃还在犹豫,小声道:“裴公子不回避一下吗?”
言外之意,我家姑娘的脚被外男看到,不大合适吧?你不出去吗?
裴峥没再客气,直接动了手。
他上手把林襄鞋袜脱了,鞋袜一脱,白嫩的玉足露了出来,只见林襄右脚大拇指的指甲盖翘了起来,半个指甲盖掀翻了,血呼一片。
怪不得疼到变色!
春桃先是震惊于裴公子不顾礼法直接动手,随后看到林襄脚上的伤,惊呼了一个字:“天!”
裴峥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对林襄说:“忍着点疼。”
他刚在她伤口处洒了些许药粉,林襄便把脚抽了回去:“嘶……”
“别动!”裴峥拽回她的脚。
林襄一双泪眼无辜地瞪着他。
在那样的眼神里裴峥败下阵来,他顿了一下,把一只手腕伸了过去,道:“疼就咬着。”
林襄一愣,蓦地想起他腕间被自己咬出血的牙印,裴峥在她愣神的一瞬,飞快把药上好了。
“啊……”后知后觉叫喊出来,林襄抿着唇一串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裴峥:“下次,你就照他那张脸踹,踹马车那不是傻。”
林襄:“……”
“给我一方帕子。”裴峥向春桃伸出手。
春桃递上帕子,胆战心惊问道:“裴公子,不需要瞧大夫吗?”
裴峥轻手轻脚给林襄包扎:“大夫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春桃将信将疑闭了嘴,毕竟这位爷她一介小奴婢惹不起,但她又有些担心,既担心他不靠谱,又陷于姑娘的脚被外男看了的不安中。
于是那张脸依旧很像只带着褶子刚出笼的包子。
给林襄处理完伤口后,裴峥把那瓶药扔给了春桃,叮嘱她:“无需用大夫的药,这瓶药药效猛见效快,只是……”
他顿了一下看向眼尾还闪着水光的林襄:“只是有些刺激,稍疼了些,给你家姑娘换药的时候小心一些。切记伤口莫要沾水。”
春桃小心翼翼接过药。
林襄皱着鼻子在生闷气。
真是寸,踢一脚能把指甲盖掀翻。
她心里把裴远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溜够,骂完才想起裴远与裴峥是同一个祖宗,于是只好心里又给老人家们道歉。
毕竟,祖宗们是无辜的……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裴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林襄顿了顿,敛眉低声道:“方才裴远似乎撞到头了。”
她话音一落,车轿内变得异常安静。
裴峥垂眸盯着她看,像头嗅觉敏锐的狼。
林襄没察觉到裴峥表情中耐人寻味的那抹醋意,仍旧低声道:“会不会有麻烦呢?”
裴峥人高马大,挡住春桃的视线,手指一挑林襄的大氅罩住她裸露在外的脚,冷声道:“你对他如此关心?”
“啊?”林襄回过神。
“需要我也给他送些药吗?”
林襄依稀听出些许不知打哪来的阴阳怪气,白了他一眼:“不是。”
“我是担心他找你麻烦,你数次因为我得罪他,我知道你在裴府爹不疼娘不爱,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宁信侯毕竟是你生父,他本来就不待见你……”
裴峥用微妙的眼神打量林襄片刻,周身毛孔舒坦不少。
林襄则有一瞬间的困惑与诧异,她惊觉裴峥与她似乎走得太近了,裴峥可谓是胳膊肘往外拐,数次因为她与裴远顶着来。
事情走向有些离奇……?
“饭菜要凉了,你先回府用膳,这几日消停点,好好在屋里呆着,别乱动。”
裴峥说罢一撩帘子下了马车,骑马远远跟着一路护送林襄回了府。
当然,当晚他还是没等来心心念念的小灰。
某人不听叮嘱,单丁着腿在屋里晃的时候,不小心那只废脚又撞了椅子腿,疼得龇牙咧嘴早把小灰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裴峥亲自摸黑跑了一趟,把小灰放了出来,而后轻轻敲了林襄的窗。
屋里点着烛火,林襄还没睡下,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正在看话本,听到叩窗声后试图下地。
紧接着裴峥的声音从窗下传了进来:“你别动,我就是来看看你。”
林襄听出了裴峥的声音:“裴公子?是你吗?”
“嗯。”裴峥顿了一瞬,说,“往后别叫我裴公子,唤我表字或者直呼名字。”
林襄:“……”
“还疼吗?”裴峥立于窗下问。
林襄凄凄惨惨地回了一声:“疼。”
裴峥:“待指甲盖脱落就会好一些。”
受了伤痛的大小姐格外软糯,软乎乎应了一声:“哦。”
裴峥耳根一痒,嘴角笑了笑:“这几日想吃什么,让呆瓜送信给我。”
屋里,林襄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好奇地问道:“今日打赌我输了,愿赌服输,你的赌注是什么?”
窗外,裴峥顿了顿回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啧,你憋着什么坏呢?”
“保密。”
林襄:“……”
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聊着,为避免惊着下人,裴峥没敢多逗留。
在他要走之时,林襄突然叫住了他:“裴公子……”
裴峥屈起指头敲了一下窗户:“换称呼。”
“唔,裴……峥。”
“嗯。”
窗外,烛火照映下,裴峥的身影透出来,他侧身抱臂而立,头发高束,高挺的鼻梁与脸部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
林襄看着他的剪影,几欲张口。
半晌后,她低声道:“我与裴远势如水火,若有一日林府与裴府成为仇敌,你夹在中间会很难做,往后,我们不要来往这般密切了。”
……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