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一愣,生气了?
只见林襄低头掩面,和狼撵了似的一溜烟跑没了。
裴峥定定注视她的背影,隐隐有些后悔昨夜自己的冲动。
易地而处,他想,若自己是个姑娘被酒后无礼了,他定然宰了对方的心思都有。
可转念一想,事已发生,后悔也没用!
送走顾大帅,回程之时,林襄全程躲着裴峥,紧紧贴在容婉卿身侧头也不敢抬,好容易走到车轿前,飞快躲进去,进了轿,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烈风原地踱着步,马背上,裴峥望着远去的林府车马,表情一言难尽。
他混账地想,小姑娘气性大,过些日子就会气消了吧?
随即心里又有些没底,怅然若失地冒出一个念头:“若她心尖上一直放着别人……”
心底一股醋意又翻了上来,他一鞭子把齐明的踏雪勾了过来,沉着脸道:“我问你……”
齐明觑着裴峥那张阎王脸,洗耳恭听。
裴峥眉头蹙着,一脸的酸意,活似生吞了一枚泛青的酸杏,他患得患失地顿了片刻,一扬马鞭去追顾卓青。
“没什么!”
“哎——”齐明莫名。
什么叫没什么!说个话还能说一半吞回去呢?他家主子何时这般磨叽?
他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打马追上去询问:“是因为宁信侯得知裴世子来都卫司衙府碰一鼻子灰,昨日傍晚亲自登门训话这事?”
裴峥冷嗤一声,那算什么事。
“要不就是因为李凡那个小旗?”齐明说,“总该不会因为那个被流放的沈济吧?”
“李凡……”裴峥收起泛酸水的表情,回眸问他,“昨夜,你试过他的身手没?”
“试了啊!你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
齐明说:“那孙子的招式和中秋节那夜追杀你的刺客当属同一路数,很熟悉,或许出身同一门派也不一定!”
裴峥听闻若有所思。
齐明:“那小子刺客出身无疑了!”
裴峥一点头:“日常多盯着他点。”
齐明:“是。”
裴峥望着前方行军的苍西营将士,看到一个纤瘦落拓的身影。
齐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唏嘘了两声:“这个沈济不仅骨头硬,口才还了得,本是砍头的下场结果绝地翻盘,竟能说服公子你让顾大帅保他!了不起啊。”
“他掌握着户部机密,手里抓着一些大人见不得光的小辫子。”裴峥说,“换一条命也算值。”
“昨日下了宴席,大帅向陛下要人,说是见沈济瞧着眉眼像极了被西离王世子拖马而死的四哥,陛下都傻眼了,哈哈!”
齐明大笑着:“此话是你让大帅说的吧?杀人诛人呐。”
裴峥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笑这么大声,德性!小心把牙冻了。”
齐明还笑:“平西侯府一门四个儿子马革裹尸,陛下当即哑口无言,二话没说免了沈济死罪,还生出些许对西平侯的愧疚来,连带着平西侯府命案一事的余怒也消了个干净。”
他这边说着“曹操”,“曹操”勒马驻足在前方等候。
顾卓青一挑眉,扬声道:“你们两个跟上来做什么?”
裴峥打马近前:“方才人多眼杂不便多言。”
他说着抬起下巴往沈济身上一点:“大帅,沈济此人心思缜密头脑聪慧,此次他被判流放军营,生死关键时刻或可一用,但需提防。”
“沈济?”顾卓青回身也朝沈济的方向看过去。
沈济身着囚服手上脚上戴着镣铐,历经牢狱之刑走路一瘸一拐,看起来狼狈至极,神色却从容安定。
瞧着似一株历经霜打的青松。
沈济似乎察觉到侧方投过来的视线,停下脚步抬眸,不躲不闪与顾卓青对上了视线。
顾卓青与他对视须臾,收回目光,一嗤:“一介流犯,我犯得着用他。”
裴峥笑了笑,一抱拳:“此去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矫情!”顾卓青一笑,一扬马鞭破风而去。
猎猎北风嘶鸣,顾氏大旗随风招展,苍西铁骑列队西行,裴峥眺望着苍西铁骑消失在山野尽头。
***
林府车马没有即刻回府,中途去了一趟绣坊,林轩与顾心兰的婚期定在了第二年春日,容婉卿找了一个绣娘给顾心兰绣婚服。
林襄于回程途中小憩了一会,睡意正浓,马车于绣坊门前停下。
顾心兰附耳小声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襄半眯着眼苦笑一下,醉酒失德,把人咬了,能高兴得起来么?
没脸见人了……
她苦着一张脸下了轿,就听春桃突然嘀咕道:“前面怎么那么多人?”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前方街道似乎有许多都卫司的人围着,不知在排查什么。
彼时,绣坊的人瞧见安国公府夫人来了,赶忙打铺子里迎了出来。
林襄好奇地张望,随口问道:“前方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位绣坊的婆子面有隐晦,压低声音道:“回姑娘,据说昨半夜,昌意伯爵府遭贼了,伯爵府的三公子被人打折了一条腿。”
“喔?”林襄瞬间眼睛睁圆了,惊讶道,“腿断了?”
绣坊婆子:“可不是嘛。”
林襄随即与容婉卿默默对视一眼。
昨日,她还说不知道这位昌意伯爵府的三公子长着三只眼还是一条腿,今日就一语成谶,腿断了?
容婉卿听闻低低笑了一声,心道:“该!这叫恶人自有恶人收!”
若昌意伯爵府真有那结亲的心思,大可大大方方派个红娘上门来询问,背地里使诈,撺掇着太后出面施压,把安国公府当什么了!
小小一座伯爵府使得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怕闪了自己。
那绣坊的婆子边走边又小声说道:“这贼人有些怪,似乎昌意伯爵府什么财物也没丢失,唯独那三公子于梦中睡得好好的,被打了一顿,你说这事怪不怪。”
午膳的时候,林老太太听闻此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指定这个昌意伯爵府的三公子得罪了什么人。”
容婉卿不甚在意地说:“谁能知道呢。”
林老太太看向林襄,说:“得抓紧时间给襄儿物色夫婿了,婚姻大事,可不是菜市口买菜,得上心多琢磨。”
林襄困意都被吓醒了。
历经上一世劫难,林襄如今就是惊弓之鸟,完全没有想嫁人的心思,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扒开皮囊哪知道那颗心是红的还是黑的,指定哪天又祸事临头。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娇嗔道:“祖母,哥哥们都还没着落呢。”
祖母不接她这茬,宠溺地笑了笑,意味深长说:“这嫁女儿和娶媳妇可不一样,娶媳是娶进自家门,嫁女儿操的心多着呐。”
“姑娘闺阁之时靠爹娘,出嫁后靠夫家。”容婉卿搭腔,“女儿家嫁夫婿决定了后半生的命运。”
容婉卿的后半句话像刀子一般戳进林襄的心。
何止是决定自己的命运,连带着整个娘家的命运亦一同倾覆。
林老太太放下筷子说道:“好亲家难找,门第不能差太多,既要门当户对,又得品性好,世家大族中多的是败类。”
林襄见机接道:“谁说不是呢,若没合适的,就不嫁了吧。”
“小猢狲。”林老太太点了林襄额头一下。
老太太转头对容婉卿道:“昌意伯爵府不行,这几代里就没个出息的子弟,常言道高嫁低娶,且不说门第稍差了些,昌意伯爵府往上数两辈,皆是宠妾灭妻的主。”
容婉卿想了想:“再过数月就是春闱之日了,实在没合适的,届时来个榜下捉婿。”
正要明年参加春闱考试的林轩笑着打趣:“这是要给襄儿押个山寨夫婿回府啊。”
林襄低头扒拉着饭,有些走神,被容婉卿一筷子敲了回来。
“襄儿,昨日宫筵,瞅见有眼缘的公子没?”
林襄一共也没往朝臣那一侧瞧几眼,何谈眼缘二字。
不知是不是昨夜酒劲太大,脑子突然一抽抽,拐了个弯,眼前浮现了裴峥的身影。
她心里痛苦地呜咽一声。
要死了,怎么就发酒疯把人家给非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