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无言以对,他顿了一下:“要不,去宁信侯府问问?”
林襄听到“宁信侯府”这四个字就一个头两个大,她从鼻子里“呵呵”了两声:“别闹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轩狐疑地看向她,而后少年持重地冲她悠然一笑:“做人要大度一些,不至于与裴府退个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林襄被误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
林轩弯了一下眼角:“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宰辅肚里能撑船……”
眼瞅着三哥哥东拉西扯开始念经,林襄把衣服往他手里一塞:“这位君子,劳烦速去更衣。”
去前厅的路上,林襄解释给林轩听,长话短说把裴良玉与裴峥在莲花楼针锋相对、断绝父子关系那一幕复述了一遍。
听得林轩直咋舌。
他一时也不知是该评价宁信侯为父者不慈恩,还是该说裴峥为子者不孝道。
只好两边各打一板子,和稀泥道:“这一对父子也算是狗怂脾气撞一块了。”
林轩是正人君子,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不轻易妄下断言,林襄却不是。
她冷哼一声:“要怪就只能怪宁信侯自作孽不可活,听信什么狗屁生于恶日不祥的传言,管生不管养,还无端害了一条无辜性命。”
“呸,他不是狗怂脾气,他是五行缺德!”
林轩挑着调子“哎”了一声,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姑娘家家,出言不逊!”
为防止三哥哥再次八王念经,林襄见好就收地闭了嘴。
三哥哥果然没拿圣人言砸她,而是转而念叨着:“总得想办法知道裴六公子平安与否,这该上哪打听去?”
这的确是个难题,无从打听。
要么去那京郊密林碰碰运气,要么……林襄下意识抬头望向玲珑院屋顶。
只能盼着裴六公子荡着树枝,从天而降吧!
前厅一片欢声笑语。
容婉卿眼睛都要笑弯了,拉着顾心兰的手笑意盈盈道:“女大十八变,心兰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容婉卿只有林襄一个女儿,林襄那小东西又太闹腾,时不时把她气得牙根痒痒,做梦都想有一个顾心兰这般可人乖巧的孩子。
她对顾心兰的喜爱简直溢出眼角了,抓着人家不撒手,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爱不释手”这四个字,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顾心兰在这般盛情厚爱的包围下,一时有些局促,指间攥着一条绢帕,那绢帕肉眼可见被她捏得越来越皱巴,再捏一会指定能捏出水来。
她蚊子似的细声细气道:“婶婶说笑了。”
容婉卿体贴道:“婶婶差人给你府上递了话,待卓青忙完,婶婶就把你送回顾府让你们姐妹团聚,你莫要担心。”
林老太太笑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卓青肯定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处理,今儿啊,兰丫头就甭想回去了,安心在府上住下来,你与襄儿两个小姊妹好好说说悄悄话,襄儿一直念着你呢。”
“那是喽,今晚我要与心兰一起睡!”说话间,林襄与林轩走了进来。
一瞧见林襄进来了,顾心兰仿佛看见了救星,神情松快不少。
林轩一眼看见了顾心兰,依稀从她秀气的眉眼间看出几分她小时候的样子。
“想必这位便是心兰妹妹吧?”林轩落落大方地笑道。
此时他换了身干净衣裳,与几个时辰前烂醉如泥的熊模样大为不同,一番收拾,又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顾心兰刚刚放松下来的神色无端又局促起来,她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轩公子。”
林襄提前备了见面礼,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什么钗环耳坠胭脂水粉之类的,然而她瞧着心兰清水出芙蓉的模样,觉得这些俗物完全多余了。
她抱着满当当一盒胭脂水粉,叹道:“苍西郡那般风如刀子的地方,吹得人都站不稳,你皮肤竟还这般细嫩白晳。”
顾心兰肤若凝脂的脸蛋上起了红晕,悄悄递给林襄个眼色,要她住嘴。
林襄偏不住嘴,对顾心兰俏皮地眨眨眼:“我们心兰呐天生丽质!”
众人皆笑了起来。
林襄用胳膊肘杵了一下也在傻笑的林轩:“三哥哥,你不是得了一支上好的狼豪要送与心兰吗?”
“唔……是。”林轩一愣,如梦方醒地挪开目光。
恍然回过神,他皱了皱眉,心道:“真是酒醉得不浅,反应都迟钝了,怎么盯着人家六姑娘看愣神了,要不得要不得,太无礼。”
顾心兰没注意到林轩面上一晃而过的尴尬之色,听闻“狼毫”二字眼睛亮了亮。
顾家一门武夫,也不知怎么生出顾心兰这么个喜文弄墨的文人,哥哥姐姐舞刀弄剑,唯独她手握书卷。
素日里,她一直有收藏笔墨纸砚的爱好。
林轩将手中锦盒递上:“心兰妹妹蕙质兰心,听闻书法与山水画造诣颇深,这支狼豪是年初之时陛下所赐,我瞧着这支狼毫笔杆淡雅,很称心兰妹妹。”
“轩公子谬赞了。”顾心兰听闻此笔乃陛下所赐有些顾虑,顿了一下,没接。
林轩一笑,将锦盒放在顾心兰手中:“这般雅致的笔若被我用,岂不糟蹋了。”
顾心兰便也没再推辞,打开一瞧,登时面露惊喜之色:“此狼毫果然非凡品,多谢轩公子割爱。”
顾心兰说着抬眸与林轩对视一眼,林襄奇迹般看到三哥哥竟然脸红了……
而林轩吃惊地发现自己方才赠笔之时,目光扫过顾六姑娘的手竟然再一次愣神。
不仅如此,他看到六姑娘笑容的一刹那,心扑通一下开始跳得失了方寸,仿佛那一瞬间,心间被投了颗石子,荡起了涟漪。
他兵荒马乱地往后退了一步,退至祖母身旁,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脚,没再敢往顾六姑娘身侧看。
心里很是纳闷:“今日莫不是吃了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