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就这么夹着个王肖吃完了。
宗城去付钱的时候,终于松开林迁西的手，手指从他的指缝里抽离。
林迁西站起来，把书包搭上肩,手收进口袋里,被他抓了半天，还热乎乎的,瞄瞄到现在都一无所觉的王肖，先出了店,去外面等着。
宗城很快就从店里出来了，手在他肩上拨一下：“走吧。”
王肖追了出来：“西哥,我送你吧，我小破车就停这儿呢。”
宗城忽然看他一眼。
王肖一愣,觉得他这一眼特别不爽,就跟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似的,讪笑说：“城爷，你住这么近我就不送了吧，西哥不是要打比赛了嘛,我是怕他累着,好人一回送他早点回去啊。”
林迁西看看宗城，笑了笑：“不用了吧,我自己回。”
“让他送你吧。”宗城觉得王肖说得也对：“快比赛了,回去早点休息。”
“真的？”林迁西故意往王肖那儿走两步：“那我就回去了？”
宗城说：“嗯,回吧。”
林迁西低低“切”一声,叫王肖：“走啊，送哥哥回去。”
“好嘞哥哥。”王肖去路边上踩响摩托车。
林迁西坐上去,跟宗城一起骑车的时候不一样,坐后面离了王肖有一大截,两手抓着后座，朝宗城这儿又看一眼，才开口说：“走了。”
宗城看着车在视野里开走，看不见了，转身往回走。本来是想自己送他回去的，今天的确是晚了点儿，当着别人的面也麻烦。
高中连男女生谈个正常的恋爱都偷偷摸摸的，就别说他跟林迁西这种“不正常”的了。
到了那几栋老楼外面，宗城没往里走，去了马路对面。
斜对面有家门脸儿很小的裁缝店，晚上还亮着灯，缝纫机踩出来的声音一连串的响。
他进了店里，里面踩缝纫机的老板娘抬头，跟他打招呼：“还没完事儿呢，今天估计改不好了，要不你过两天再来拿？”
宗城站那儿看了两眼，老板娘正在机子上改一件白衬衣，旁边还搭着一条西裤，是他约林迁西吃饭前拿过来改的：“那我过两天再来。”
“行。”老板娘手上忙着，接着聊一句：“这都是你自己的衣服啊？”
“是我的。”
“这几件衣服的料子真是好啊，买的时候肯定特别贵吧？”老板娘说：“看着还是新的呢，改了可惜了，我看你个儿这么高，以后可别穿不了了。”
“不是我穿。”宗城看一眼那条西裤：“裤腰要收点儿，穿的人腰比我瘦一点儿。”
“放心好了，我都记着呢。”
宗城交代完就走了。
回了老楼的住处，一进屋，他脱了外套扔椅子上，坐下来就开了小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搜了一下接下来这场高中台球联赛的赛事安排。
网上已经有消息了，快了，就在下周末。吴川等于是又搞了一次突然袭击，还好林迁西一直练球没有间断。
他往下翻了翻，看了赛事举办场地，也不在这小地方，最近的赛场在邻市。
还没看完，手机响了。宗城以为是林迁西到家了，拿起来才看见是顾阳的名字。
他按了接听，手机放到耳边：“怎么了，还没睡？”
“哥……”顾阳一出声就带着重重的鼻音。
宗城听他状态不对，盖上了电脑：“又生病了？”
“没有，”顾阳吸着鼻子说：“我就刚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
宗城沉默了两秒，问：“梦到妈了？”
“嗯……”顾阳平时很阳光，也爱笑，每当到了这种时候就像个小孩子，声音低低的：“我没吵醒彩姐，悄悄给你打电话的。”
宗城靠上椅背，听他说。
“梦到了好多以前的事情……”顾阳闷着声音，大概是蒙头在被子里：“家里的事情，还有以前你去找我的时候，收养我的那个郑家……”他忽然在这儿停住了，笑一声，“算了，我不该提这个，你当我没说。”
宗城站了起来，拉开门去了阳台，迎头吹了一脸的凉风，没说话。
顾阳可能是没听见声音，有点紧张地叫：“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宗城说：“我在听你说。”
顾阳松了口气一样：“不说了，我老劝你到了新地方就忘了以前，临到自己又不行了。唉哥，你别受我影响，我就是没人说了才打给你的，千万别放心上啊，那些事情……都对你不好，忘了最好。”
“嗯。”宗城语气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来在想什么。
“下周末你有空吗？”顾阳冷不丁问，话题就跳开了。
“高三了，周六上课，周日也就放半天。”宗城迎着风淡淡回，手在裤兜里掏了一下，没掏到烟，就算了。
他抽烟没瘾，也知道抽烟不好，本来陪林迁西吃了晚饭，心情挺好的，根本没想抽，现在接了这通电话，又想了。
“啊？”顾阳失望地说：“我本来还想叫上彩姐来找你呢。”
“跑来干什么？”宗城靠在阳台边上：“因为上次我没去看你？”
“下周末那么重要，当然要来了。”
宗城没太在意：“重要什么？”
“唉，算了，你自己去看吧。”顾阳在那头小声地又抽了抽鼻子：“我不打扰你了，我就不该打这个电话给你的，不想再让你想起以前了。我不舒服还可以跟你说，把你弄不舒服了，你找谁去说啊，跟西哥都没法说……对了，你跟西哥还好吗？”
宗城被他突来的问题弄得一顿，才说：“你问哪种好？”
“就是关系好不好啊？”
宗城猜季彩应该没告诉他：“当然好。”
“那就行，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啊哥。”
电话挂了。
宗城手机拿离了耳朵，低头看了眼通话时间，也就才五分钟出头。顾阳如果不是真的心里不舒服，应该不会打过来聊这五分钟，还匆匆地就自己停了。
这时候就觉得挺需要林迁西的，如果换做是他，肯定能把顾阳哄得好好的。
宗城低着头，点开手机上的日历，特地看了一眼下周末的日期，目光在周日那天停留了一下，记了起来那天是什么日子，但是手指点上去的时候，在上面的备忘录上写的只是“比赛”。
下周末是林迁西比赛的日子，是挺重要的。
……
“啪！”台球撞击声响在器材室里。
才上午七点，林迁西已经到校一个多小时，把训练跑步的时间都挤了出来练球。
姜皓从外面进来，看到他早到也不意外，这几天他都到很早，因为要练球。
刚想去拿球杆跟他一起练，看了看他才打的那一球，又不拿了：“你这球打的，我接不了。吴川都告诉你了吧？这回比赛要出去比，还要去好几天。”
林迁西直起腰，撇了下嘴，“啧”一声：“听说了，麻烦。”
吴川给他手机上发过赛事安排，就知道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球打得很凶啊，不高兴？”
“没，就觉得麻烦，还耽误学习。”林迁西弯下腰，又打了一球。
“你都有宗城那么一尊大神教你了，还怕什么啊。”姜皓刚说完，看到了外面的身影：“来了。”
林迁西往门口看，宗城走了进来，手里捏着盒巧粉。
他进门看了眼林迁西，就拿了球杆走过来：“这次比赛还是比斯诺克，就练斯诺克吧。”
“来。”林迁西握着杆站旁边，看他摆球。
姜皓也看着他：“你这次又不比赛，还用得着提前来练球？”
宗城说：“陪你们练。”
林迁西看他一眼，脱了外套，重新拿杆准备。
姜皓听了，就也去拿来了球杆。
结果等了大半个小时，这两个人还没打完。
林迁西一杆，宗城一杆，球桌上他俩的球就是缠着的，一个刚超过去，一个又跟上来。
姜皓看看这俩人，这好像不是陪“他跟林迁西”练球，这就是陪林迁西练球吧？
他打球是比不上林迁西，看球还是会的，宗城每一次压杆，找角度，都是摆明了在给林迁西找难题。
林迁西跟着打出去的球都是破局的。
陪练，这正儿八经是陪练。
“算了，我等会儿再来，你俩还有的打呢。”姜皓先出去了。
宗城在杆上擦着巧粉，看林迁西，嘴角牵一下：“你占那么多时间干什么，赶紧打完让他上不行吗？”
“你老给我出难题，我以为你不想让我下啊。”林迁西趴那儿挑眉说。
“也就这两天陪你练一下了。”宗城说，确实是不想让他下吧。
林迁西看他：“你知道了啊？”
“什么？”
“我要出去比赛。”
“嗯。”宗城放下巧粉，绕着球桌找角度：“这才是开始，以后你继续打比赛，还会去不同的地方，挺好的，难道不比窝在这小地方强？”
“是吧，”林迁西扯着嘴角，吊儿郎当：“就是第一回，还不习惯呗。”
宗城盯着他：“西哥还会怯场？”
“别胡扯啊！”林迁西抓着球杆撑在桌面上：”没你我也照样牛逼。”
宗城俯身，一杆送出，看着球滚出去：“我看你没我怎么牛逼。”
“……”林迁西忽然觉得这话有歧义，看他好几秒：“操，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比我嘴还骚。”他抓着球杆朝他走过去，“我是不是也得治你啊。”
宗城站直问：“你怎么治？”
“林迁西，”外面姜皓又返回了：“吴川叫我带话给你！”
林迁西站在桌边，放下球杆，看一眼宗城，小声说：“走啊。”
宗城摆好球杆，拍了拍手上的巧粉，和他一起出去。
正好也该上课了，三人一起回教室，姜皓走前面说：“刚才吴川来找我通知了，他联系了那边的赛场，说是有地方可以集训几天，后面还得打预赛晋级，本身就要提前去，叫咱们今天下午放学就跟他过去，让我转告你。”
“啊？”林迁西脱口而出：“这么突然？”
姜皓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吴川说咱们这儿地方小，就没几个人参加，能给集训就不错了，别去晚了被别人占了。”
林迁西看看宗城。
他在旁边走着，没说什么。
直到进了教室里，在座位上坐下来，宗城才说：“放学走的时候肯定会让你们回去拿换洗的衣服，你到时候就让吴川去老楼外面接你。”
他说的声音低，也突然，林迁西看他：“为什么？”
“我有东西给你。”宗城说：“去了就知道了。”
林迁西没能再问，上课铃声响了。
当天下午最后两节课是数学，徐进上高三的课跟高二不同，讲得特别快，恨不得一个星期就上完所有新课，下节课就开始复习的架势，整个过程语速快得像绕口令。
直到下课，他收拾教案走人，忽然说：“林迁西，过来一下。”
“？”林迁西听到铃声就知道该走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书包，就被他叫了，先瞄一眼旁边的宗城。
“你先去，我回去等你。”宗城低声说。
林迁西站起来，去了办公室。
徐进风风火火的，已经先到办公室里等着了，林迁西一进去，他就拿了几张试卷拍在桌上：“要打比赛去是吧？进前三十了是吧？有宗城教你是吧？那也得带着我的作业去。”
“……”林迁西无语，还以为是什么事儿，结果就是布置作业。他拿了那几张试卷：“还有吗？”
徐进惊了：“你居然嫌少？”
“我担心落后啊，谁知道这次要出去打比赛。”林迁西说：“没有了是吧，那我走了。”
徐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林迁西拿着试卷要走，发现里头办公桌后面坐着的老周正在看他，停下笑了笑：“干嘛，你也有作业布置啊？”
老周托了下眼镜，翻桌上的教案。
“没有算了。”林迁西要走。
“问宗城就行了，跟人家多学着点儿。”老周忽然说。
林迁西回头看他一眼，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迁西呢？”吴川那黑竹竿儿一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教学楼上了。
他只好马上走了。
跟吴川说好了碰头的地方，林迁西搭了个公交回了家，随便收拾了两身衣服往书包里一塞。
出门的时候，他又停下看了看他妈的房间，门还关着，一看就是还没回来。
林迁西找了笔在门口柜子上留了张纸条，就写去比赛了，虽然他妈平常也不太看的到他，总得说一句吧。
写完下了楼，到小区外面，他把书包背好，做了一下四肢的准备活动，一个冲刺就朝老楼跑。
就当是把今天的跑步训练给补上吧。
跑到后来没力气了，到了老楼上面，已经气喘吁吁。
林迁西缓两口气，敲响了门。
宗城开了门，看着他：“跑来的？”
汤姆在门口蹦蹦跳跳的凑热闹，扑林迁西的腿。
林迁西抱起它进门：“是啊，不是怕你急吗？”
“也没那么急。”宗城笑一下，走到房门口：“过来。”
林迁西放下汤姆，跟过去：“到底什么东西要给我啊？”说话时已经看进他房间，看到他床上摆着一套衣服，愣一下。
那是身正装，衬衣、西裤、西式马甲，甚至还有领结。
宗城说：“我以前的衣服，正好来的时候带了，其实也用不着了，就按你的尺寸改了一下，总比你上次比赛穿的那个强。”
林迁西看他：“这就是你要给我的东西？”
“嗯。”宗城倚着门，看着他：“试一下吧，要我回避吗？”
林迁西勾唇笑：“随便你，我又不脱光。”他边进去边脱了外套，把里面穿着的白色长袖衫也脱了，拿着那件白衬衣往身上套。
宗城看着他雪白的背，紧窄的腰，目光往下游移，看见他明显的腰眼，被衬衣遮住了。
林迁西回头扣着纽扣：“你怎么知道我尺码的，改这么准啊？”
“猜的。”宗城目光落他脸上，低声说：“腰肯定最准，我搂过。”
“操，你他妈……”林迁西忍住了，其实是想遮掩自己变快的心跳。
宗城走近，给他把领口的扣子系上，拿了领结系上去：“再提醒你一回，到了赛场别说脏话。”
林迁西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喉咙上动，喉结也跟着滚动一下：“要是这回我也忘了呢？”
宗城扯一下他领结：“那就正一下领结，提醒自己是个乖仔。”
林迁西顺着他扯的那点儿力道挨近他，拉一下他手，笑：“腰上，也给我整理一下。”
宗城的手垂下去，给他理了一下衬衣的衣角，按在他裤腰边，没往裤腰里塞，怕皱，掀起眼看着他。
林迁西的鼻尖就快碰到他：“我现在怎么样？”
“还行。”
“就还行？”
宗城其实想说也许会迷倒一大片，头往下低了点儿。
外面传来了车喇叭声，紧接着手机的铃声就响了，响在林迁西刚脱下的外套里。
“操，来催了！”林迁西像被惊醒了，低低说：“都没试完……”
宗城松了手。
林迁西顾不上换衣服，电话也没接，搭上外套，捧上那套衣服就出了房门，没几步，又退了回来，看着他：“我走了啊，比赛完见。”
“嗯。”宗城看着他小跑出去，门关上了，才坐到床上，手指松了下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