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瞧了他这慌不择路的表情一眼,当然明白魏珠理解成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未过于在意。
皇上的家产,不就是这江山社稷吗?
这可是杀头之罪。
可朱由检却淡然的说:“虽然朕确实是以便服出行,刻意隐瞒了身份,但这绝不是他公然以募捐之事来牟取私利的理由。”
“朕知道,募捐向来不讨喜,多半是一些人不愿将家中钱财捐纳出来,而另一方面,则就是某些人蓄意,败坏了募捐的名声。”
“让崔呈秀自个儿,给朕一个交代。”
朱由检刚想上轿子,忽然一转眼,见到路边儿外头的景象。
百姓们的摊子都被砸得七七八八,各色各样的家伙什在地上混成了一片狼藉。
无辜的百姓们可怜的站在一边儿,眼睁睁望着造成这一切的达官显贵们。
他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下意识便开口呼唤,
“魏珠。”
“啊?”
本以为可以撤身离开的魏珠,没想到皇上在上轿子之前又停了下来。
朱由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朕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嗯?”
魏珠眼神疑惑。
朱由检算了算,“三万两银票,你说出就出了,足以见得,你平日里也收了不少崔家的好处吧?”
“是因为魏忠贤给你的月俸不高吗?”
此话一出,顿时魏珠眼神惶恐,“小的该死,都因小的贪心,小的回头就将这些年收的钱财全都吐出来,捐进募捐会里头,用以自罚。”
“得了吧。”
朱由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多银子,换在是朕手里头,也断不愿意全都捐纳出去。”
“这些年你上上下下给魏忠贤干了多少件差事,没有功劳,也算是有苦劳,这些钱,你应得。”
魏珠难以置信得抬头,看着眼前的朱由检,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跳过了大明律法,给自己一条生路。
圣上如此贤明,魏珠感动得一塌糊涂,“谢皇上饶了小的。”
“行了,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演戏了。”
“就你这点儿花花肠子,还能瞒过朕不成?”
朱由检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弄得魏珠自惭形愧,怪不好意思的,假惺惺收起了一副哭脸。
他确实是在皇上面前装蒜,为的就是让皇上饶了他一命而已。
朱由检在他面前,指了指外头的那些因崔铎横行摧残的小商小贩。
“瞧见这些人没有,可不要小看他们是一些平民百姓,千万别嫌弃人家,正是这些人,咱们大明才能有钱粮去赈灾去打仗,没他们,大明就没了人心。”
随他说完,魏珠当即便明白了意思,自发开口说道:“皇上,在下……”
“行了,这些商贩的损失,由你来承担吧,朕的规定是,按摊位被砸的严重程度,每个商贩,至少能在你这儿领到二两银子。”
魏珠听闻,顿时心里头的那块儿石头便放了下来。
花点儿钱消灾,总可比得罪人要好。
朱由检提醒道:“如果此事你办不好,赈济商贩的钱没有发放到位的话,朕必要严办你。”
“小的一定遵旨,照办。”
魏珠心里头没底的说道。
“可,”
朱由检停顿片刻,又开口说道:“若你真能将赈济商贩这件事情做好,让每一个受到损失的百姓都拿到银子和补偿的话,这对于朝廷,对于大明来说,都是一件得民心的好事儿。”
“朕自会让魏公公,在宫里头,为你谋个好差事。”
说完,魏珠本来还惊惶不定的眼神之中,瞬间有了别样的光彩溢出。
朱由检自是明白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这在魏公手里头做事,分两种,一种是宫外,另一种则是宫内,而在宫内做事,非但油水比在宫外要高出一倍,而且长期接触到宫内的一些贵人们,更是能捞不少好处。
除此之外,若运势好,没准儿也能效仿魏公公一样,得到皇上的赏识和重用,能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
何况当初魏公公进宫,还是因为欠下一屁股的赌债被逼无奈,然后从底层一步步艰难的爬上去。
他魏珠何德何能,居然能得皇上亲自点名提拔进宫去,这等出身,实际上已经比当年的魏公公要好太多了。
于是他断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一直以来跟着魏公公做事的他行事作风必然不会太差,对待百姓们,也没有丝毫的歧视和区别对待。
但那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原因,则大都是出自于皇上对于民生百态的重视。
朱由检走后,这魏珠便开始筹划起如何赈济这些乡邻的损失起来。
没过多久,便只见得一家临时的棚子搭建起来。
魏府里头出动了不少人,拿着银子出去办事儿。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几个京城周围有名的大厨便拎着各式各样的厨具往这边儿赶。
除此以外,他还挨家挨户,亲自去这些商贩住处找人,有些人有府邸好找,他找了,有些人则是因为在京城走投无路售卖字画之类的混口饭吃,居无定所,他竟也找着了。
不一会儿,香气就从那一口大锅里头冒了出来,大厨卖力揭开锅盖,“开锅咯!”
且见一大锅子的白米粥露出在众人眼中,顿时人人盯着这玩意儿,眼珠子像是放光似的,甭管出于什么想法,都过来凑一凑热闹。
“诸位高邻,今日之损失,我魏珠心里明白,崔家少爷懵懂无知,顶撞了你们,多有得罪,还请多多体谅。”
“我魏珠今日在此设下一些吃食赔罪,若赏面子,就来吃上几口热乎的,每人一个大饼,一碗白粥,里头还掺了肉,敞开了吃。”
“还是魏管家仗义!”
底下一个魏府的家丁当着托儿调动情绪。
一群人很快便上来了,“真可以不花钱就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吗?”
“可以,今日只要是这条街上的人,我这儿保证,每个人都能有一口热乎饭吃。”
魏珠眼里热情满满的开口。
可他这话一说出去,很快,街访邻居们都到了场,除此以外,京城街道角落里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们也都涌了过来,将这块地儿给围的水泄不通。
魏珠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在京城办这种赈济粮食的活动,自然明白会发生这种状况。
“今日,我保证能让你们都吃饱,馒头大饼管够。”
很快,那些饿肚子的百姓们都赶了过来,争相抢领着新鲜的馒头和粥水,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吞。
这纷乱的年月里,能有这样一口饱饭吃,何其难得?
正在魏珠发放粮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忽然后面的一家丁从厨子那头跑来,“魏管家,没粮了。”
魏珠眼神一歪,“没粮了?”
“把魏府里的搬来。”
家丁连忙跑回去,很快魏府的粮食被搬了出来,大厨们辛苦劳作下,又产出不少馒头粥水,以供这些百姓需求。
没一会儿,那家丁又跑了过来,“魏管家,魏府的粮食也见底了。”
“差不多了。”
魏珠眼看粮食已经无法供应赈济,连忙驱散了外头的人群,他心里头知道,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是根本救不完的。
即便这样的做法令人失望,但他已经尽力了。
再继续赈济下去,只怕是连自个儿的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那些商贩们却被留了下来,每人实打实的领到了二两银子,魏珠承诺的事情,确实做到了。
这些商贩们本以为这魏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可真填饱了肚子,拿到了二两银子后,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幻想,这家伙是在玩真格的。
说给,还就真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