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守明自顾自的拿着这玩意儿,一边摸索着方位,一边儿开口说道:“这是贫贱之人的吃食,自然也是贫贱不堪,哪个高官富绅会看上这玩意儿?”
“这话哪里说?”
朱由崧眼神诧异的看着他说道:“虽然模样是丑了点儿,但这玩意儿它实用呐,好养活,又能填饱肚子。”
“为何我大明没人去推广种植呢?”
席守明难堪的摸了摸脑袋,“谁说好养活的?”
“谁试过?”
“乡绅豪门看不上,外头的那些灾民们平常时日尚且自给自足,到了灾年便要靠卖地才能过活,如此状况,谁家能有余粮去种植这东西?”
“风险太大,没人乐意干这活儿,卖力不讨好。”
席守明不以为然的道:“再说了,这玩意儿吃多了,通肠胃,容易窜肚子,屁多……”
“这玩意儿偶尔吃上一顿,还觉得美味,可要人天天干这玩意儿,那滋味儿也不好受。”
朱由检接过话茬,走上前来接地气的蹲在这块儿田亩边沿上,“现今我大明陕西一带受了灾,遍地的灾民都是嗷嗷待哺,如能立即推广其他各省种植此物,那么只需三五个月便可迅速长成果实,到时候,断不怕挨不到秋后水田丰收。”
“一旦江山其余各省的水田里长了粮食,那陕北的灾民们或许就能有救了。”
席守明却笑了一笑,说道:“傻徒儿,你有三年没出过北平城了吧?”
何止三年。
朱由检自打一生下来就没离开过京城。
“为何这么说?”
“现在,文臣,武将,乃至明君,都救不了大明。”
“大明将亡的这个风口上,只要是个稍微有胆识的人掀起一面大旗来,都能成就一方事业。”
朱聿建眼神不悦,不怀好意的盯着他,“身于京师之中,乃是天子脚下,你何故妄言大明将亡?”
朱由崧更是怒意上头,“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好歹,这件事儿就别想这么容易过去。”
朱由榔也凑过来,对着他开口喝道:“你胆子可真大,这砍头的话居然也敢随意挂在嘴边儿。”
“难道就不怕被东厂或者锦衣卫的人给听到了,把你给抓进宫去,砍了?”
席守明满不在乎,老赖似的咀嚼着甜薯,“谁管这些,贫道能活一天是一天,半条腿迈入黄土的人了,死之前说几句大实话咋了?”
“行了,先生,你继续说下去吧。”
朱由检心中虽然窝火,但他却明白忠言逆耳、良药苦口的道理,于是也待在一边儿上听着,候着。
席守明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若真愿意听,那贫道这剩下的半辈子,有几位后生陪着,倒也不寂寞,哈哈……”
“说来荒唐哪,也不知你们信与不信,现在的大明所处困境,并不是贪官害的,也不是藩王宗室害的,更不是辽饷,关外后金等势力所能影响的了的。”
朱由崧一头雾水,“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难道我大明除了内部赈灾和东北女真之祸以外,还有什么别的难处吗?”
“有,当然有。”
席守明解释道:“贫道印象很深刻,除了咱们这些穷苦道士和一些真乞丐以外,基本上小巷子里,路边儿上,桥洞下,基本没什么人,想睡哪就睡哪,可现在不同咯,贫道实在是找不到地儿睡觉,这才来京城,碰碰运气。”
“没准儿,呵,还能逮着一个达官贵人,贫道给他算上一卦,换安度一个晚年还是没问题的。”八壹中文網
朱由检眼神有些疑惑的问:“魏管家在你那儿算到了些什么?”
这达官贵人是谁,答案已经清楚明了的写在这宅子上边了。
魏忠贤肯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算了他这一卦,没想到这会儿,被朱由检给看了出来。
他当然想知道,魏忠贤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见席守明摸着长须胡子没说话,朱由检只好妥协让步,不过他表情仍然不死心,“就说,他最后,可以安度晚年吗?”
“魏管家,他是个专门办脏事儿的好人,自古以来,善人都能得以善终。”
“但他的经历肯定会一波三折,经过大风大浪之后,才会得到安宁。”
朱由检眼神一横,“那你可能帮我算上一卦吗?”
“自然可以。”
“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大明的乞丐人数,为何会如此增多吗?”
“这还用想?”
朱由崧脱口而出,“灾区受灾,灾民化身流民,四处在邻省逃窜,无处可供居住,不就只得和乞丐抢饭碗?”
“这么多的人,寻常不受灾时,大明天下众多亩良田,可以养活吗?”席守明笑呵呵的又反问道。
“当然可以。”
朱由崧非常肯定。
“不一定。”
朱由检眉头紧锁着,他心里明白,若寻常时日大明可以养活这么多人,为何自己前生的时候,到最后灾民数量急剧增至七八百万人?
这还仅仅是几个穷省的人数。
即使自己一再加派辽饷至孙子辈儿、重孙子辈儿……
也不至于凭空冒出这么多灾民来。
“大明现在究竟养活了多少人口?”
朱由检知道,现在大明税收,明账上记载着近八千万左右的人口,但实际上,为了躲避丁税,又有多少隐藏的人口,黑户……
这些人,才是大明现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难以衡量。”
席守明也叹息一口气道:“大明的田亩产量,肯定是不够养活这么多人的,何况今年各地都受灾,只是陕北最为严重,但不变的一点是粮食相较往年,都有所减产,所以现今灾民遍地,大明根本没有粮食去赈济,只得是拆东墙补西墙。”
“贪官污吏,寻常时期难道就没有?但那时也未见得他们贪了多少,会对灾民们填不饱肚子造成什么影响。”
“总之人太多了,粮食就不够吃,银子也不够分,但良田就那么多,乡绅占一半儿,藩王宗室又占去一小块儿,贪官们也分一块儿,最终剩下给百姓的,都是些不长粮食的坏田,你说,百姓们怎么活?”
“造反。”
“打仗。”
“必然是这两样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