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见他这样一副真情实意的诉说,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难道唐王之死真有隐情?
上一世,崇祯二年时,他记得自己看过这样一条奏疏,便是唐王朱器墭忽然七窍流血,暴毙身亡,然而死因不明,无法查证,国事繁多一忙,就给忘记这回事儿,亦再无人提起。
现在听闻他之言语,纯粹是因为自己歪打正着,将他们世子世孙给召进了宫来,这才让他们解除了囚禁。
而朱聿建年轻气盛,第一时间便换上了一身简朴的衣物来到乾清宫向皇上道明这一切。
朱由检若有所思,这唐王朱聿建在前世的时候,于崇祯五年继为唐王,封地南阳,之后虽然仗杀了一位叔叔声称为父被毒杀,虽为复仇,实则为尽孝,却又想,老唐王崇祯二年与其父亲相继离世。
这期间,倘若他父亲真是被觊觎唐王之位的某位叔叔给盯上的话,他又得遭受多少生死磨难和明争暗斗,才堪堪可以顺利在崇祯五年的时候登上唐王之位?
朱由检回想此人的过去,后京师被清军阿济格率军逼近,朱聿建心急,不顾圣旨阻拦,私自募兵勤王,后被自己贬为庶人,圈禁于凤阳高墙大狱。
再之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但朱由检心里却清楚,他的动机是纯粹的,只是有朝臣不希望藩王做大而已,朱聿建自十二岁起便经受诸多磨难,却并未浪费时间,一直都在被囚禁的奉承司内挑灯苦读儒学典籍,有一肚子的才华和抱负等待有朝一日可以实现。
再加上他处事过于鲁莽,年少为唐王,被朝臣忌惮日后会生出祸事,于是便煽风点火,寻机圈禁。
而朱聿建在凤阳圈禁期间,又被守陵太监折磨了七年,这才磨平了锐气,处事更加沉稳,从容。
一直等到南明弘光帝朱由崧即位后,大赦天下,又通过大臣们的奏请,这才将他释放出来。
后弘光帝朱由崧于南京被俘,弘光朝覆灭。
朱聿建在镇江总兵郑鸿逵的护送之下前往福建,后被南安伯郑芝龙与吏部尚书黄道周,巡抚都御使张肯堂奉为监国,二十日后正式称帝,改元隆武。
更有一种迷信的说法,不足以考证,却易让人信服,唐王毕竟是宗族远支,按理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依据论序,当时最有资格承继皇位的则是万历皇帝的皇孙桂王朱由榔,是和崇祯同辈的兄弟,血缘最是正统。
可,却因为桂王远在广西,距离江南太远,赶不过来。再就便是,这朱聿建的封地在南阳,乃是有史可据,何故此言?
只因这块地儿正是东汉时期,光武帝刘秀的龙兴之地。
朱聿建是刘秀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皇族宗室远支,早年经历诸多磨难,性格沉稳谨慎,并且都在王朝末期,不得不挺身而出,领军起事。
但不同的是朱聿建被郑家集团架空,早已成了傀儡皇帝,没有实在的兵权,处处掣肘于人,大志无法得以施展,最后在汀州城中,被清军俘获,绝食而亡。
之所以朱由检对他印象不错,是因为现在他要重用藩王,而像朱聿建这种命运坎坷,胸怀大才的藩王世孙,还有着募兵勤王的先例,现在看来,确是一个纯粹的忠诚之人,断无别的心思。
朱由检脸上涌现一丝无奈神色,“唐端王在正室离世后另寻新欢,也实属正常,至于他囚禁你等,并无实据,且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到底是你们唐王一脉的家事,朕也无法插手进来。”
“再说唐端王年事已高,再怎样,也闹腾不了几年了。”
朱由检沉思片刻,突发奇想,忽然间来了精神,指着他说道:“这样,你过来,朕倒有个主意。”
朱聿建听闻此番言语,果真走了过来,且听朱由检细细说道,“在你还未曾就藩福州的这段时间,就不要回南阳了,直接留在京城之中,朕请一位大儒给你当老师,择一处僻静之地修习之。”
“参加今年科举,赌上众臣工的嘴,朕将再无掣肘,必会重用于你。”
朱聿建感激涕零,望着眼前的族孙朱由检,跪在地上,眼中热泪盈眶,“皇上,此实乃我命之幸哪。”八壹中文網
“稀里糊涂在圈禁中活了大半辈子,真没想到,我还能有出头之日。”
“臣,谢皇上了。”
“别这样,快快请起。”
朱由检心头也很不是滋味,自己这样做,无非便是放任藩王做大么?
后果是什么,他很清楚,但不担心,也不怕。
朱聿建泪眼朦胧之中带了几分坚强,“放心吧,皇上,臣必将不负所望,一定拿下今年的榜首!”
“好,有志向。”
“希望这些年的圈禁生活只是磨平了你的锐气,并没有磨灭你的志气。”
“朕相信你。”
朱由检振奋的开口说道。
朱聿建难以掩饰心底激动,只是对眼前此人感到无比亲切,甚至觉得为之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家国大义,莫过于此。
“皇上,福王世子,桂端王世子在门外求见。”
一太监报信说道。
“让他们进来。”
“是。”
朱由检对眼前的朱聿建道:“这样,你去后面待着,等会儿再出来。”
“为何?”
朱聿键有些犯迷糊,不知皇上次行此举是有什么心思。
“只管听着便好,朕一会儿自有话问你。”
说成这样,他也只得遵于皇命,坐到了里屋之中。
桂端王世子朱由榔,福王世子朱由崧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
朱由检抬眼一瞧,便稍感不适,两人各自穿着精致装饰的哑红色皮弁服饰出现。
虽然明代皮弁服并未像是唐宋时那么精细,但精简之后,更显端庄大气,颇为凸出皇家威严。
但明代对于藩王管制一向苛刻,朱由检望之也觉得后怕,两人行礼之后,便大方坐在两旁,虽礼数没有问题,但神情表现,却又有些高傲自信了些。
朱由榔倒还好说,进来便低着头,性格有些文静懦弱。
倒是那朱由崧有些落落大方,一进堂行礼后就自觉上座,也不管皇上是否开口应允,就当是在自个儿家中一般。
乃至端起一旁那之前朱聿建一分不动的茶水,以为是皇上为他特意准备的,端起便抿了一口,后又问说,“皇上,是不是就迁藩一事,宜早不宜迟?”
朱由检问道:“你岂会知晓朕的心思?”
朱由崧嘿嘿一笑说,“君臣一心,莫过于此。”
“就这么想去出去打仗?”朱由检又问。
朱由崧兴奋道:
“为国效力!”
“顺便,也能见识见识咱大明边关的风土人情。”
“这一天天的,老是待在深宅大院里边儿,腻的呀,我这身上都快长虱子了。”
“我巴不得现在就出去,骑马拉弓,带兵打仗,荡平后金八旗军!”
朱由检冷哼一声,虽然不屑,但对于他天真的想法,不由得生出来几分好感来。
“有这份心,就算是一时的热血,朕也愿意相信你。”
“这次,辽东那片战乱之地,就作为朕送你的一个见面礼,不管你是靠谁的帮助,一定,给朕把那块儿地守好咯,一定!”
朱由崧大喜过望,拱手言辞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