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张美娥睡得很踏实。
她心中的一团火焰,逐渐熄灭,冷却,化作灰烬被她轻轻拂去。
她起了个大早,坐在镜子前描眉,她把眉峰往上抬高了两三毫米,又在收尾处往下拉了些许,这样的眉形,看上去更加妩媚动人。
张美娥的无名指沾了些许口红,点在唇上,她轻轻一抿嘴,上下沾染了红色。远远看去,就像在苍白的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工地办公室里,赵万年的指尖勾住领带结。他撤掉领带,搭在靠背上。他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目光扫向空荡荡的办公室。
“都不来上班啊,今儿放假?”
赵万年掏出一支烟,刚要点上,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赵美娥端着一只锅,热气腾腾的冒着气。她的一绺头发垂下,轻轻顺着下颌线,轻轻搭在胸脯上。
看见赵万年在,张美娥的脸红了红,
“赵总,”
张美娥把国放在办公桌上,冲着张美娥莞尔一笑,“赵总吃了早饭吗?这是我刚煮的粥,要不要尝尝?”
赵万年身边红颜知己不少,他一看张美娥的架势,就知道自己有戏。
“我还不饿呢,你这一说,我真的就饿了。”
赵万年撩了一下风衣下摆,坐在了办公桌对面,他脸上浮出笑意,“那就麻烦美娥小姐了。”
张美娥盛粥,她将将填了半碗,门前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砰!
大门被推开,一阵风雪涌进室内。
一个小个子工人满手是血,脸上的惊恐,就像按了一张骇人的假面具。
“赵总!出事了!”
赵万年身经百战,他嫌这个工人很咋呼。赵万年眉头微皱,训斥道,“急什么,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的顶着!”
工人顾不上这些,
“赵总,工地上有工友掉下来了,摔得不轻!”
赵万年扫了一眼矮个子身上的血,这才知道失态的严重性。
张美娥放下碗,急匆匆的上前一步,她堵在工人身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矮个子声音发颤,“是我们焊接组的工友,他爬到横梁上,准备焊接固定。没站稳就摔了下来!”
张美娥一听,更着急了。
厂房的横梁不比住宅,最高处有十来米!就算是在稍矮的地方,也有少说也有六米。
“安全生产条规里有规定,高空作业必须加装安全带。”
赵美娥相当冷静,赵万年不禁佩服起来。
工人委屈的哭了,嘴角不住抖动。
“带了安全带的,他上去前,我再三确认过了。谁知道安全带突然断了,人刚吊上去还没站稳呢,就摔了下来!”
张美娥大惊失色,她望向了赵万年。
此时,赵万年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情绪。
“你先回去维持秩序,我先叫救护车。”
赵万年摆了摆手,让矮个子工人先回去。
他先走到电话机边,扯过电话黄页的本子,他的指尖在黄页本子上快速划过,找到了最近医院的电话。
打过电话后,赵万年紧了紧领子,准备出门。
张美娥快他一步,拦在门前。张美娥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紧张,整个人吓的脸都白了。
赵万年抬起胳膊,悬在张美娥的头顶。可是短暂的犹豫过后,赵万年又把手收了回来,在张美娥的肩头上拍了一下,
“没事,别害怕。”
赵万年露出成熟男人的担当。
张美娥咬着下唇,身子发颤。她仰着脸望向赵万年,眼中蓄满了惊恐。
“赵总,绳子断了……”
赵万年觉得她是受惊过度,他从容一笑,“没事,别怕。工地上就是这样。以后你真的从事建筑行业就知道了,很容易出危险的。”
张美娥眼睛一闭,泪珠就像开了闸的水龙头。
“我是为玉珠担心。”
“温总?”赵万年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这件事和温总有什么关系?”
“因为费用问题,绳子……都是……质量不怎么好的……”
张美娥的声音越来越小,赵万年眉心的川字纹重的能夹死苍蝇。
张美娥肩膀抽动起来。
“赵总,你可要帮帮玉珠!我不想玉珠有任何事情!”
“采购清单都在你这儿你吧?”
赵万年迅速作出决定,他扫了一眼张美娥的桌面,声音压的非常低,“把东西给我烧了。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拿走了。”
张美娥怔住了。
她没想到赵万年最直接的反应,竟然是被温玉珠背锅。
不自然的表情在她脸上转瞬即逝,张美娥崇敬的望向赵万年,“赵总,玉珠有你这种朋友。真是值了。”
赵万年的手搭在门把上,他淡淡一笑。
“温总是我的恩人。”
甩下这句话,赵万年头也不回的钻进风雪中。
赵美娥站在原地,她靠在门上,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连赵万年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也把温玉珠看的那么重。
凭什么啊?
温玉珠,你凭什么能得到所有人关心?
张美娥捏住拳头,缓缓放开,把手掌贴在凉冰冰的墙壁上。
救护车来之前,赵万年一直抱着手上的工人安抚。他细细查看工人的伤势,发现他全身多出骨折,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赵万年的后背已经湿透,在寒风中他的身子冻得发僵。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位工友不幸殒命,这件事最终落在温玉珠头上,他要替温玉珠抗下一切。
温玉珠知道工地上出事的时候,她正在酒店陪梁晓秋吃早餐。
她放下电话,找前台要了纸笔。给梁晓秋留下一句话后,她匆匆忙忙的赶到里工地最近的医院。
病房里,温玉珠首先看见了赵万年和张美娥。张美娥站在窗前,脸色不好。赵万年抱着手臂站在病床附近,一脸凝重。
温玉珠走到病床前,目光落在病床上的动人,他身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两只紧闭的眼睛。
温玉珠放下包,问赵万年,
“医生怎么说?”
赵万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
“全身多处骨折,医生们让咱们给他准备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