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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亮的偏厅里,一缕檀香盘绕在香炉之上,丫鬟们恭敬的送了茶上来,可陆老夫人不动,谁也没敢动。
尤其是陆家燃,像是在府里被训过的样子,此刻垂着脑袋,敛着眉目,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眼跪在阴影里的沈嫣,复又低下头去。
他不明白,沈嫣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等了一会儿的功夫,陆老太太抬头问候在一旁的顾府丫鬟:“你们老夫人可知晓此事了?”
按理说,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除了当家主母要来,老夫人也应当上厅前来主持事理,可却不见丫鬟去通知孙氏一声,陆家老太太难免有些疑惑。
丫鬟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答道:“我们老夫人年迈,身子不爽利,极少出来走动,府里大小事也少有过问的时候。”
陆老夫人若有所思的颔了颔首,也没心思再打听别人家的家事。
她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最疼爱的儿子:“当初不让你娶这个养女,你偏要娶,瞧瞧这闹出的什么事儿!丢人现眼!”
陆家燃不敢回话,一声不吭的任由母亲发泄。
沈嫣这一回做的,可算把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这边正互相埋怨着,那边周沅已经打了帘子过来,陆老夫人忙扶着丫鬟站起身,就见随在周沅身后的还有顾微凉。
陆老夫人一愣,一脸伤心的模样道:“我陆家对儿媳缺了管教,才让夫人受了惊吓,实在是没脸,实在没脸啊!”
老夫人说着便是一副要被气晕过去的模样,周沅忙搭了把手:“陆姨,您说什么呢,将人带回去就是,不必歉疚。”
周沅一声陆姨,又让陆老夫人心里宽慰了几分,她抹着泪道:“你打小就是个心底好的孩子,我啊,一把老骨头,也看走不了眼。”
她这话,也有责怪陆家燃的意思。陆家燃抿了抿唇,正抬起头去撞上顾微凉的目光,又难堪的低下头。
“陆姨将人带回府里,好生管教着,我这儿倒是不碍事,可万一闹到别家院子里,就不好收拾了。”
陆老夫人忙应下,又连连向周沅和顾微凉赔着不是,瞧夫妻二人都没有要计较的意思,便放下心,让陆家燃将他的大夫人领出去。
沈嫣像是哭虚了身子,这会儿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陆家燃办拖半扶的将她带出去,她也丝毫不反抗。
周沅站在偏厅门槛里侧,眼看外头的人就要走远,忽然出声:“陆姨。”
陆老夫人和陆家燃一并回过头来。
周沅稍许顿了一下:“沈嫣毕竟是从周家嫁出去的,做的是正室夫人,不管是哪户人家,宠妾灭妻终究是落人口舌,陆姨说是不是?”
闻言,沈嫣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忽然有了动静,她缓缓朝周沅看过来,紧紧咬着牙,在听到陆老夫人点头说是时,终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
这偌大京城,千百户官家,宅子修的一个比一个大,没有说哪一家是没有后宅那点破事儿,家家多本难念的经。
而五月过去,倒是太平许多。
自打上回沈嫣来陆家闹腾过一番之后,虽然陆老夫人依旧是不喜爱她,可对林白简那个妾室倒也不那么放纵了。
陆老夫人心里也有数,林白简虽是她的侄女,可毕竟只是个妾室,若是太过放纵,反而惹的家宅不宁,让外头的人说陆家的不是。
因而沈嫣的日子倒是渐好,慢慢的也捡起了几分正室夫人的牌面。
沁雪苑一侧,主屋支起了窗子,夏荷将红毛鸟儿连笼子一块儿搁在窗台上,将打听来的事儿闲聊似的一通说给周沅听。
秋婵端着凉茶进来,摇头道:“你啊,说的姑娘都累了。”
许是到了夏季,周沅一听到外头蝉鸣便困顿,外头都摆了张摇椅,专供周沅傍晚时小憩。
正逢杨姑姑端着刚洗净的衣裳进来,听了秋婵的话也忍不住念叨:“都说了几回,改口叫夫人,要让大人听见,可又要挨罚了。”
秋婵呀的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是是,夫人,方才周家来信儿了,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来的,说是二姑娘有了身孕,正高兴着呢。”
周沅逗鸟儿的动作攸的一顿,从高椅上跳了下来,又惊又喜:“二姐姐有孩子了?”
秋婵笑着替她倒了盏凉茶:“可不是,夫人高兴坏了,差人来知会一声,说让咱也高兴高兴。”
夏荷扬着嘴角,捡起周沅丢下的树枝接着逗鸟儿,悠悠道:“哪里是让我们高兴高兴呀,分明是催咱们姑娘也早早要一个孩子呢。”
“就你知道。”周沅笑着戳了戳夏荷的腰肢。
杨姑姑难得替夏荷这个毛躁的丫头说句话:“老奴瞧着,夏荷这丫头倒是猜对了,如今圣上身边也不止有咱们大人,还有大公子和段小将军帮衬着,听说前些日子大公子还替皇上解决了江南一带大旱的事儿呢,也不全要顾大人出谋划策,这功夫空下来,正好是要个孩子的时候。”
“就是,杨姑姑这话说的不错。”秋婵附和道。
周沅没立即应声,想到上回春猎时顾微凉说的话,耳尖一红,低头嘟囔着:“他自个儿有打算,瞎操心什么。”
夏荷没听清,抬头问:“啊?姑娘说什么。”
“没说什么,天儿都要暗下来了,还不去传饭。”她将夏荷给打发了下去。
忽然,窗子外头飘过来一道酒气,忽然一下险些将周沅熏醉过去,她抬头往外头看去,就见郑凛手忙脚乱的在招呼人,几个丫鬟又怕又为难的虚虚扶在顾微凉左右,也不敢离他太过近。
周沅从屋里小跑出来,酒味儿便愈来愈浓郁,她扇了扇手:“怎么回事儿?”
郑凛费劲的将喝醉酒的人扶进里屋,顾微凉脸上都泛着醉色,一动不动的靠在软榻上。
郑凛身上的重量一邪,猛地松了口气:“还不是皇上,那奏折堆的御书房都快搁不下了,便打起公子的主意,公子不愿夜宿在宫里,一壶白酒下肚便醉了,哪还能处理什么奏章啊,夫人您是没瞧见,皇上那脸色黑的跟墨似的…”
周沅拧着眉头看双眼紧闭的顾微凉,抬手叫来丫鬟:“别愣着了,去催一催解酒汤,再把热水放了,郑凛,扶进去。”
郑凛诶了一声,将人搀着到耳房的长板凳上坐下,他絮絮叨叨的:“公子,您说宿在宫里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您何必同皇上对着干,还将自个儿灌醉了……”
他说着便去解顾微凉的腰带,男人虽是醉了,背脊却直挺挺的,忽然睁开眼:“滚。”
他声音里带着酒后的沙哑,虽是一贯的肃然,但仔细听还是参杂着醉意。
郑凛立马松了手:“行行行,不碰还不行,属下叫夫人进来伺候可好?”
郑凛心下腹诽着,不愿让他伺候,他还不爱伺候呢。醉了酒这不让碰那不让碰的,丫鬟扶他的时候碰到了一根手指头都险些翻脸,明明清醒时那么冷静一个人,醉了跟要吃人似的。
然而周沅进来时,顾微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衣裳给脱干净了,只留了半个在水面上的背脊。
周沅狐疑的走过来,指尖探进浴桶里绕了圈涟漪,见水温正好,便拿起一边的粗布给他擦背,男人只是顿了一下,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倒是不像郑凛说的那般难伺候。
“转过来,我给你擦擦手。”周沅催他。
顾微凉双眸轻轻闭着,闻言蹙了下眉头,似是有些不耐烦,但依旧慢吞吞的转了过去。
周沅从肩颈到手臂一寸一寸擦着,发髻上掉下来的一缕发丝落在男人胸前,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拨开。
周沅看到了他的动作,又说:“你没事儿做什么同皇上对着干,顶多不过一夜,处理了那些堆积的奏章,皇上不是也乐的高兴么?”
顾微凉没应声,倒是老老实实的也没乱动,周沅让他抬手他便抬,让他低头他便低,好好的给他擦了个身子,换身干净的寝衣,总算是将酒味儿给散了。
小几上早就摆了碗醒酒汤,周沅哄着人喝下,这才屏退了下人,拍了拍被褥:“睡吧,明儿醒来许是要头疼,我让郑凛明日一早替你告个假,你睡晚些也没——唔。”
男人倾身过来,轻轻的堵住她的嘴。他几乎算不上有力道,只是稍稍碰了周沅的唇,半响没有要挪开的意思。
周沅愣了一下:“你是醉了还是没醉?”
顾微凉没回话,手已经探进了姑娘的衣裳里,捏着肚子上那一块软软的肉。
周沅正欲开口,下唇便被抿住,轻轻吮着。
“圆儿。”他松开她,磨着姑娘的唇轻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