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城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端着莲子羹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回到初时桂园里那个不苟言笑的人。
见她放下莲子羹,没有说什么,就要走出去,傅九城忍不住开口。
“都听到了?”
许宝顿住脚步,脸上仍是没有松动。
“是。”
“现在知道青石道士口中所托非人是什么意思了?我傅九城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傅九城说道,双目注视着她挺得僵直的背影,羸弱瘦小得不堪一击。
原来那晚青石道士替她相命的时候他也听到了,许宝听到傅九城问出了和青石道士一模一样的话。
“后悔了吗?”
后悔一路追随他,还是后悔一颗心陷落在他身上?
房内静谧良久,许宝才慢慢开口。
“许宝从军中追随少帅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活着,现在还是死我要后悔什么?”
没有悲伤没有委屈,只有认清命运的淡默。傅九城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她扭转到身前。
“我不信你能坦然接受,你认命?”
“我只是始终记着少帅的话而已。”
许宝抬起头对上傅九城的视线,那样清明的目光几乎让他自惭形愧。
“怎么,怕我把你推出去当替死鬼?”
“会吗?”
“如果有必须的那一天。”
如果有必须的那一天,他只能牺牲她来保全自己,他会毫不犹豫的。
既然她一直把他的话当真,那又为什么不顾性命地追随他,追随一个自私冷血的人,傅九城慢慢松开她的手腕,许宝趁机快步离开。
她以为自己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可心里还是空得厉害,原来她一直在妄想,妄想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有一丝情份。
她因他学会了哭,因他学会了笑,因他忘了仇恨……落到最后,他抛弃她会如此轻易,她还是只有自己,许宝不懂自己守了这么久究竟守的是什么。
傅九城闯进来的时候,许宝正抱膝坐在床上发呆地看着地面,傅九城披一身月光而进,点缀了漆黑的屋子,只是房门一被他关上,唯一的一点光亮也消失无踪。
傅九城摸索着走到床边,一手抬起她的脸,整个人都覆了上去,冰冷的唇寻着她的嘴重重地压了下去,一手抚着她的发指尖暧昧地游走在她的耳际,舌尖轻易地撬开她的唇用力地汲取。
没有闻到酒味,他是清醒的……
许宝木愣地忘了反应,被迫地接受着,傅九城的唇一路亲到她的耳边停了下来,低声昵喃,“他日我重返海城,绝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活着。”
“李响和程商戈必须死。”
“而你此生不能再踏进海城一步。”
他一身骄傲,败阵绝不能让人知晓,绝对不能……他不想解释的,但他还是在临走之前来了。
“少帅......”
许宝轻声喊了他,尾音拉长,包含了许多没说出口的话。
一双星眸含泪看着他,倔强的泪水却没有留下来。
她素来不是什么倔强的人,很想问问他,为何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或许,腹中孩子的到来,本身就是个错误。
傅九城也从未相信过,这个孩子是他的......不,至少在患病的那段时间,他还有一丝情谊,会耐心的问她,孩子还有多久出生,甚至笑着跟她讨论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终究是错付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凝视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得到一个答案。
还没看明白,也没看出什么东西,傅九城便起身离开了。
“保重。”
许宝望着他的背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泪水从眼眶里挤出来,
许宝身子轻微颤着,不懂是因为他的爱抚还是因为他的话,傅九城放开他大步朝外走去,许宝终于哭了出来,强抑着嗓音的哽咽,一字一字响在漆黑的夜里。
“傅九城,若有来生,我不想再遇到你。”
“更不再爱上你。”
她第一次敞开自己的心扉说话,第一次承认她对他的妄想,也是最后一次了……
如果可以,她会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回到最初那个只想着为母亲报仇的许宝。
傅九城顿住,猛地将左手边桌上的茶具通通往地上扫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留下门口一地零碎月光。
良久,门外已经没有了傅九城的脚步声,他走了......真的走了。
许宝慌神,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忽然间一群士兵冲进院子里,如鱼贯而入,持着手中兵器将许宝团团围住,许宝向门口看去,一身铠甲的程商戈满脸戾气地走了进来。
许宝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到海城了。
“许宝,他丢下你走了。”
程商戈冷笑了一声,对站在面前的许宝说道。
这个蠢笨的女人,还真以为傅九城是有良心的?
跟着他连死都不怕,照顾一个患病的人,任劳任怨,可傅九城是怎么对她的?
程商戈对于这个情况并不意外,傅九城是个没有心的人,把许宝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是认准了他程商戈对许宝还有几分情谊,她的存在可以拖延时间。
许宝站在院子里,身后站着敌军的士兵,手里拿着长枪,抵在她的身后。
她沉默不语,只是抬眸扫视了一眼来到院子里的人。
她知道,她在求程商戈让她如愿跟傅九城走的时候,两人的情分就已经断了。
清冷的眸子看着他,一副要杀要刮听天由命的样子。
“来人!”
后面的话,许宝没听清楚,便晕倒了。
广阔无尽的苍穹下大道在青翠的树木间延展开来,眼看着海城郊外近在咫尺,汽车渐渐慢了下来,跟在汽车后整齐有素的队伍也跟着松懈下来。
林晔骑马直冲过队伍拦截汽车,满脸悲戚地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降下来。
正在与傅九城坐在车里的鄢城守城官王营长正自叹不如自己的计谋。
“少帅谋略过人,经过您的指点,此番我们回城,重振旗鼓,定能一举夺下江城。”
林晔突然闯过来让他惊愕极了,傅九城向来不喜欢下人乱闯,怎么林晔跟着这么久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