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奎话锋一转,当即便是又说道:“皇上现如今对于清流文臣官员们如此憎恨,原因在哪儿,你们可知道吗?”
“他一上台,就对咱们这些两袖清风的文官们没有好脸色。”
“足以见得,这又是个,刚愎自用的暴君。”
“而今,趁其羽翼尚未丰满,未曾将权力集中在手中之时,咱们以进为退,竭力自保,才可占尽先机,否则,局势将转为被动,处处受人掣肘,临终,也只会成为人家江山之下的一块儿垫脚石,就此埋没。”
“阉党们虽然可憎可恶,但终究只是他的鹰犬爪牙,除了九千岁以外,任何阉人都不堪大用。”
“而所谓的九千岁,也不过是皇上的随从,奴婢,只要皇帝死了,他一个太监,如何能当的了这个家?”
钱谦益自信满满的开口说道。
周奎却摇头,“皇上虽然有点儿太过于急躁不安,可现今大明的烂摊子,绝非是一个羽翼尚未丰满,处事嫩稚的毛头小子所能左右的了的。”
“大明,实际上早该亡了,之所以一直拖着,又是为什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苦笑道:“可自崇祯朝开元以来,皇上所做的事情,好似每一件都刺在了大明的要害上,一个又一个的,挑掉这些个附庸在大明身上吸血的毒痈。”
“老夫本来已经对大明朝不抱多少希望了,可我这女婿,他偏偏受了这一道登基圣旨。”
“这常言道,受命于天,身不由己呀,他能有此番机会,去建造一番大的功业以至于千古留名,确是好事。”
“可今之形势,其实每个人心里头都清楚,大明的上上下下,皆为洞窟,江山社稷,也早已是破败不堪,而他亦不信任任何大臣,手中更没有一个合格的班底。”
“如此,怎能力挽狂澜,又何谈舍身救国?”
钱谦益冷哼了一声,“老皇亲毕竟是老皇亲,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为你的女婿着想。”
“也许当初他若一直当的是信王,或者你周家的祖业真能仰仗他发扬光大,可现在他当的是当今圣上,您作为一国之丈,这么些年的家业,早晚会是这大明朝的。”
“您活这么大岁数,一直以来攒着的那么多金银珠宝,不就是为了福泽子孙后代,让自家人都能享福吗?”
“当然,如果老国丈实在是忠肠义胆的话,那这些就权当作是在下没说过。”
钱谦益又提醒道:“可您千万别忘了,当初是您作为清流文臣之首,在朝堂上痛斥阉党的种种不是,甚至为此,您还处处让皇上难堪。”
“如此行为举止,难道皇上他会饶了你?”
“那些阉党们会放过你吗?”
周奎望着漆黑的牢房之内,一点儿想法都没了,声音有些卑微的开口道:“多谢二位的一番好意,只是在下还想试着去相信皇上一次。”
“日后,如果你们改变了主意,想重新回到朝廷,为大明效力的话,那老夫绝对不计前嫌,为你们讨个流油的好差事,以报今日之恩。”
钱龙锡见老皇亲实在不肯与自己一同离去,于是也就便开口说道:“既然皇亲不肯,我们也绝不强求。”
钱谦益无奈的叹了口气,“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老皇亲对我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我等实在是担心走后,老皇亲会受到那些阉人们更极端的折磨与陷害……”
“多少正直的大臣进了诏狱后,都是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老皇亲不走也罢,只是您若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在下若是从隐藏在朝廷里的门人口中得知消息,定会为去为您的家眷做好逃难的准备。”
周奎拱手一愣道,“多谢了。”
钱谦益点了点头,当即便是被自己的门人给带走。
一群黑衣人在烛火通明的大道中穿行,竟没有遇上一个宫廷侍卫。
负责后半夜值班的太监从一旁的拐角处走出,正打算此时此刻前往诏狱突击查访,以防变故。
然而恰好,这些黑衣人刚刚离去不久,与他擦肩而过,一个个弓着腰,警惕的翻跃围墙,合着伙儿将这钱谦益还有钱龙锡二位大人给救了出去。
诏狱之中,少了几个人,实在常见,因为一般在这个地儿死了的,通常不会久留,为防止尸体发臭,则会在当天或者晚上直接拖出去埋了。
所以当那位巡逻的太监见到老老实实的周国丈仍然在牢房内休息的时候,没有感受到一丝的异常。
但这位公公不知道的事,王承恩可知道,当初缉拿这老国丈的时候,还特意将他身边的两个清流人士也给一并抓了回来,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牢里忽然少了几个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并且他断定,这是逃跑,绝不是就这么死了,这些清流大臣们,把命看的那是相当重要,根本没有自杀的骨气。
何况在狱中杀人,一般都得有旨意才能行之,昨儿个他俩还好好的受刑,狱卒根本也不会挑晚上行刑逼问,毕竟他们办差的要休息,里头的犯人们也要休息。
这一来一往,通常晚上的时间,只要不是上级强行要求,一般都是比较和平的。
王承恩望着旁边儿空空如也的牢房,登时便怒意上头,“老皇亲,昨儿个晚上是怎么回事?”
“这俩个朝廷上的正直官员,怎么就这么私自逃出去了?”
“是谁干的?”
“胆儿也太大了吧?”
王承恩语气轻薄,可里头却不知蕴含了多少的杀气,仿佛一瞬之间,就要将人压到了地底似的。
周奎冷哼一声道:“他们死了。”
“不对。”
王承恩一口否认道,“他们逃走了。”
“说,是谁放走了他们?”
“死了就是死了。”
周奎拒不承认。
“别逼我用刑。”
旁边的空地上,跪着俩绑着的狱卒。
王承恩走到他们面前,见着后者惊恐的眼神,忽然这张阴暗的脸上,涌现出一股阴森的笑意来。
“说,是不是你们两个的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