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内,闹了人命,已是习已为常的事情了。
但为避麻烦,他还是带着这俩人来到了京郊一处破落的茅草屋里头。
茅草屋本烧了一片干净,此刻却被他重新盖了起来。
里头长满了杂草,显然很久无人居住。
那青壮人士将她爷爷背到这儿的时候,就发现老人家已经咽了气。
女孩儿将馒头吃掉半个,并将半个藏好,要等爷爷醒来后给他吃。
她天真以为,她爷爷还会醒来。
青壮人士走了,一直等到傍晚才回来。
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此人身上带着一把沾了血的刀,还有一只烧鸡,一壶酒。
随意扔在桌上,“吃。”
说着,他脱下一身衣服,手臂上的伤疤露了出来,整个人浑身上下,壮实的没有一块赘肉,看起来孔武有力,而他左手上的那些老茧,则可以确定,这是个惯用左手者。
但肯定也会令人才想到,这会是个杀人如麻的角色。
女孩不会白受人照顾,吃完几块鸡肉便饱了,主动去外头河边给他清洗带血的衣物,也不觉得受累。
男人便独自开始痛饮起来。
女孩儿回来后,他俨然已经醉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可谁想,收拾衣物时,忽然掉出来一件伶仃作响的令牌来。
女孩儿并不识字,但几个墨端正刻印的大字,她好歹也可以笃定这位男子是在官府谋事。
可为何,又在京城里头随意杀人?
这显然和他的行为有些不相符合。
她仔细擦了擦令牌,沟痕中,竟无一例外的是些黑色的血渍。
北镇抚司。
四个大字刻在上头,而下面的两个字,则代表了此人的身份。
【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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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三起大案出现,人命关天。
外头停留着三具尸体,原来那男子在当时处决了瘪三,把爷女俩送到郊外后,又折身返回,痛杀了两位多嘴婆,并卖掉她们身上的名贵首饰,获得钱财,去烧鸡铺买了只烧鸡,一壶烧酒,黯然离去。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瞒也瞒不住。
回到宫中后的朱由检也禁不住怒道:“朕刚才回来,就出事儿了?”
王承恩战战兢兢道:“皇上,不过是些贱民为了抢吃食而引发的惨案。”
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为了点吃的,百姓们都敢豁出性命,朕,是在担心这个啊……”
王承恩立马说道:“皇上,魏公公的管家,魏珠昨儿个还开展了一场大型的赈济活动,不仅将崔家少爷砸坏的摊贩都给赔偿了二两银子,还让京城那些外来的老百姓都好生吃了一顿饱饭。”
“每人一个大白馒头,一碗掺了肉的白米粥呢。”
“哦?”
朱由检诧异的问说:“反响如何?”
王承恩当即便开口说道:“当时那叫一个人多,都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外头去了。”
朱由检稍加思索了片刻,“这距离可不短哪,真有这么多人排队吗?”
“千真万确。”
“据说,当时大部分人都领到了馒头和粥水,购置的粮食发完了,魏珠还把魏府压箱底儿的粮食都给搬出来了,接着赈济,直到魏府粮库的粮食也没了,这才收摊。”
“这个魏珠,是个会办事儿的。”
朱由检赞不绝口的道,“朕不过是让他赔这些摊贩每人二两银子,他倒好,愣是将自个儿家底都赔了出去,赈济了北平城里的那些流民百姓。”
“回头,让魏公公安排以下,此人务必随我一同去往陕西那边儿,朕总不好亲自出面赈济灾民,一个得力助手,还是需要的。”
说着,王承恩点了点头。
朱由检不放心的问说道:“朕钦点的两位藩王世子,现在鹰犬安插的怎么样了?”
“皇上只管放心,一切进展都很顺利,早在您决心恢复他们的兵权以前,咱们就在他们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卧底,现今正好启用,节约不少时间。”
“唉。”
朱由检叹息道:“自古以来,藩王们聚在一起时总是客客气气,宛如一家人一般和蔼可亲。”
“可一旦去了封地,隔了距离,便就生疏了。”
“一生疏,对自己人下起手来,就变得比对外人还要狠。”
“朕担心哪,万一哪一天,这三位中的某一个突然造反,或是三个联伙造反……”
“外患未消,内部先乱,这样的话,让外人坐享其成,朕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王承恩奉承道:“皇上您乾坤独断,眼光独特,自是能掌控天下江山,中兴大明。”
“三位藩王只有为大明效力的机会,并没有坐上皇位的机会。”
“皇上,您自登基以来所行的募捐之策,引发了两京一十三省各乡绅世卒,以及各地方官员们的严重不满。”
“但对于百姓,还有那些底层军士们来讲,却是件大好事,前者得到赈济度过灾年,而后者也能靠打仗来挣银子。”
“这样,百姓们、士卒们不会造反,那些乡绅世家们,也根本没这胆子。”
“嗯。”
朱由检缓缓闭上眼睛,深思片刻后说道:“魏公公给朕办理微服出宫的事情,进展又如何了?”
“禀皇上,魏公公那边儿一切都好,您随时可以寻个时间出宫。”
王承恩一说完,眼前的人虽然闭着眼睛,但嘴里却传来一道令人越想越后怕的事情来,“朕虽然出去了,但魏公公得回来,这次微服出行,虽然是由魏公公安排,但朕希望在朕出去之后,他每日能够坚持上朝,与内阁大臣,还有上下臣工们一块儿,商议家国大事。”
咯噔一声。
王承恩心中震惊了,眼神瞪大了望着对方那漫不经心的表情,很难想象,这话会从一向刚愎自用的朱由检口中说出。
陪伴了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没谁会比王承恩更看的清朱由检的变化。
魏公公若是重新把持了朝政,那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承恩甚至已经想到了结果,这将会是那些清流官员们的噩梦。
但同样他也担心着,皇上此番用意,是否是有了同时对两党进行清算的想法。
既要阉党首脑垮台,也要把清流党给一举打残废。
因为明知两党任何一家独大都对于大明没有好处。
两党相争,保持平衡虽能解一时之难,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唯有把两党都给整垮,朝堂才能将那些真有本事,真有能力的底层官员给提拔上来。
朱由检此等用意,实际就是在为这些受了冷落的能才干吏开路。
而那些清流官员们必定会以为,皇上又站在了阉党那边儿,非但不听劝阻,信了阉党的鬼话微服出宫,去视察驿站还有陕北灾情,如今又重新让阉党把持朝政……
简直是在与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王承恩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应声告退后,便慢慢的走了出去。